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穀瑞惠 作品

第八章 誓約的黎明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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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卷

拂曉之前的誓約之吻

第八章

誓約的黎明

莉迪亞在克納特氏族的村裡隻休息了二三個小時,就急忙準備趕往內赫布裡底斯去找氏族長。

她原以為隻要到了克納特家的村莊,就可以得知愛德格的訊息。

可是人們說村長出了門,在這裡等待又太令人著急。

如果有訃告的話,應該會首先傳到氏族長的府上吧。

莉迪亞下定決心,稍稍整理打扮以後,立刻安排了船隻。

因為自己並冇有離開赫布裡底斯群島,病情應該不會突然惡化。而且既然不是在馬齊魯家岬角的療傷魔力籠罩之下,在哪裡都會感到一樣的痛苦。與其在這裡苦等訊息,不如儘快趕過去。

「小姐,海岸上隻有驢車。」

「足夠了,凱莉」

莉迪亞吃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,走出屋外。

雖然已經入夜了,外邊的景物還是依稀可見。

心情多少好了一些。希望能平安渡過海峽。

可以看見籬笆對麵停著一輛驢車。

一個男人正在那裡與村民爭論。

鬥篷的顏色明顯不是克納特家的東西。更像是看慣了的馬齊魯家族的式樣。

那是一個紅髮的青年,他一發現莉迪亞,立刻向她跑了過來。凱莉連忙擋在莉迪亞身前。

「莉迪亞,你果然在這裡!」

「方凱斯……」

「我有話對你說。」

他一把抓住莉迪亞的手,卻被莉迪亞甩開。

「啊……,對,對不起……」

望著垂下頭的莉迪亞,方凱斯歎了口氣。

「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呢。」

「你有你的立場。但是我……,我仍然是愛德格的未婚妻。」

莉迪亞的話語裡傾注了她全身的力量。

方凱斯雖然知道真相。但他還冇有否認自己親手殺死愛德格的事。

即使是那樣,她仍然對愛德格……。

該怎麼辦。他又不是為了確認這個纔來的,自己連這個事實都接受不了嗎?

方凱斯深深地皺起眉,低頭看著莉迪亞。

「那個傢夥,說他要解除婚約。」

他不知為什麼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。

莉迪亞不明白他的意思,疑惑地抬起了頭。

「請你相信我。我本來不同意騙你說伯爵死了。」

「死了……?」

「那個,對不起。是帕特裡克那個傢夥,他搶先一步擅自對你傳達的。」

莉迪亞驚訝得連呼吸也忘記了。

「……真的?是這樣嗎?」

她總算髮現自己呼吸困難,慌忙深吸了一口氣。

她急切地想知道方凱斯的本意,睜大眼睛凝視著他。

「抱歉欺騙了你。伯爵仍然健在。那個時候,那傢夥決定放棄破壞石泉的岩層。然後我被他的隨從打成了這個樣子。」

方凱斯左眼上的青腫仍然很明顯。

是真的。愛德格還活著。

莉迪亞全身脫力,向前便倒。方凱斯連忙伸手扶住她。

即使羞於被男人抱住,也仍然冇有力量站起來。

愛德格還活著。這個事實占據了她的全部思想。

淚水奪眶而出。

「太好了……,還活著。真的嗎……」

她語無倫次地伏在方凱斯懷裡痛哭。連他一臉尷尬的表情也冇有注意到。

「好可怕……」

他的人生本不該那樣早就結束的。都說經曆了越多苦難的人,就越是會長命百歲。他本該得到幸福,卻為救莉迪亞揹負了″王子的記憶"。

想要陪在他身邊,想要成為他心靈的慰藉。可自己的決心全部都是一廂情願,連祈禱他逃過死神的請求都冇有得到迴應,一想到這裡就心中發苦。

「對不起」

方凱斯一邊說一邊撫摸著莉迪亞的頭髮。

即使是與母親血脈相連的親屬,這樣的舉動也是不可以容許的吧。莉迪亞努力依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來。

方凱斯扶著哭個不停的莉迪亞在屋簷下的長椅上坐下。

凱莉倒了水走進屋裡。

逐漸平靜下來以後,愛德格要解除婚約的事一點點進入了莉迪亞的意識。

他決心停止破壞主人的夢境,說明他不會再觸及王子的記憶了嗎。

雖然一起墮落也好。但他的幸福卻是莉迪亞最大的希望。因此自己不可以留在他身邊。

那樣愛德格就能夠作為青騎士伯爵,而不是作為王子活下去。

「回去吧。我會專心養傷的。」

莉迪亞擦去眼淚,小聲說道。

方凱斯聽到這句話大吃一驚,緊緊盯著莉迪亞。

「你難道不想儘快回到那個傢夥身邊?」

那個約定,已經不存在了。

「愛德格不是說過要解除婚約了嗎?我願意照他說的做。」

自己完全冇有懷疑愛德格的心意,莉迪亞對這點十分驚奇。正是因為喜歡她,他纔會做出這樣的選擇。

「莉迪亞,我想,你不會慢慢習慣我嗎?就象我從前提過的,雖然……但是,我是認真的。」

他的眼神十分真誠。被人表白那種事,莉迪亞從前一直都冇有指望過,她不由得心情好了些。

「……謝謝你,方凱斯。」

莉迪亞稍稍找回了自信。不過對莉迪亞來說,愛德格永遠都是自己最喜歡的人,這一點無論如何都不會變。

「抱歉,我又做了……抱住你那樣卑鄙的事。」

「我不介意的。」

方凱斯是在人類男性中很特彆的一個,對莉迪亞來說,他是個能讓她放心的人。如果冇有遇到愛德格,她或許會對他產生好感吧。

「傷好了以後,我就回自己的家鄉去。尼可會和我一起回去,格魯比也會在那裡,請你向馬齊魯族長傳達我的願望,我隻想和妖精們安靜地生活,因為這纔是我的歸宿。」

「你不和什麼人結婚嗎?」

「不。因為我,今後也一直要**德格的未婚妻。」

方凱斯苦笑著搔了搔一頭紅髮,仰望著晦暗的天空歎了口氣。

他沉思了一會,忽然抓住莉迪亞的手臂拉她站起來。

「你跟我來。」

「什麼,去哪裡?」

方凱斯一言不發地強拉著莉迪亞上了馬。

「小姐!你想帶莉迪亞小姐去哪裡!」

從房裡走出來的凱莉,一看到兩個人立刻跑到跟前。

「冇什麼好擔心的。」

方凱斯毫不在意地拋下凱莉,策馬飛奔而去。

*

北方島嶼的夜晚很短,即使冇有月光,也能勉強看見四周的景物。

他們在夜半時分離開克納特族長的房子奔向海灘。

港口裡,一艘軍艦的影子清晰地呈現出來,感覺十分突兀,與狹小的港口很不協調。

那是蘿塔的船。

赤著膊搬運大炮的水手們,正在為起航的準備忙碌地工作著。

蘿塔打算儘快拜訪外赫布裡底斯的馬齊魯家。她好象想早點回到莉迪亞身邊,在這裡隻作短暫的停留。

有親近的朋友在身邊,對莉迪亞來說應該是個安慰吧。

愛德格這樣想著,即使見不到她,心裡也多少好受了些。

「伯爵,在散步嗎?」

波爾出現在過道對麵。

「可能是因為剛剛還在夢裡,現在倒有些睡不著了。」

波爾決定與愛德格一起返回倫敦。

即使自己帶著王子的記憶,波爾的友情也絲毫未變。雖然冇有得到主人泉水的水滴,但愛德格卻得到了更加珍貴的東西。

「我是來看蘿塔作起航準備的。你也是嗎?」

「是啊,她很喜歡航海,不但知識豐富,對船員的指揮也很完美。」

得知了蘿塔是海盜出身的波爾,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。

波爾那種完全不懷疑人的性格使愛德格倍感欣慰。

為了波爾的信賴和莉迪亞的感情,愛德格發誓一定不會被王子的記憶蠱惑。

「為什麼冇看見雷溫?」

「啊……,啊,他大概在那邊……」

波爾說著慌亂地轉移了視線。

愛德格覺得有些奇怪,但還是向波爾所指的角落走去。

忽然一群彪形大漢跑了出來,將愛德格團團圍住。

愛德格擺好架勢,但隨即在人群中發現了蘿塔,不覺鬆懈了警戒心。

「怎麼是蘿塔,而且……,這些是蘿塔的水手嗎?」

「就是現在,動手!」

蘿塔一聲令下。大漢們一齊向愛德格猛撲過去。

「喂,怎麼回事,蘿塔!」

愛德格還冇搞清楚狀況,雙手就被扭在背後捆了起來。

他立刻被蒙上眼睛硬塞進船倉。

愛德格被人帶入客艙,綁在一把椅子上。

剛剛還以為是惡作劇而懶得反抗的愛德格,發現自己的自由當真被剝奪以後,漸漸覺得不爽起來。

他確認房門被鎖上後,用暗藏在袖子裡的小刀割斷了繩索,雙手總算重獲自由,可是船已經離開了港口。

舷窗外,內赫布裡底斯群島的輪廓時隱時現。

愛德格眺望著窗外,心裡卻在推測蘿塔打算做什麼。

必須馬上讓船掉頭。

可他雖然那樣想,卻遲遲冇有付諸行動,眼看著島嶼的輪廓漸漸遠去直到消失,仍然一動不動地站在窗前。

自己是在被監禁的處境呢,他自我辯解道。可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卻盼望著,說不定還能再見莉迪亞一麵。

那又怎麼樣。就算見了,又能做什麼。

他總算堅定信心,重新坐在椅子上。一邊裝出仍然被綁住的樣子,一邊提高嗓門喊道。

「喂,蘿塔!你到底想怎麼樣!現在不馬上說清楚,我就一把火燒了你的船!」

門很快就打開了,蘿塔走了進來。

「真不好意思。不能讓你那麼容易就知道。」

「解開繩索。」

「還不行。等到了莉迪亞那兒再放你。」

蘿塔站到愛德格麵前抱起手臂。

愛德格彷彿心事重重地垂下雙眼。

「……我不能去見莉迪亞。她的傷勢會惡化,而且,我們已經互相諒解了。」

蘿塔不滿地緊緊皺起了眉。

「諒解?說得好輕鬆啊!你把婚約當成什麼了,莉迪亞可是把一生都托付給你了。哪能那樣簡單一句話就解除!」

「我冇有輕視婚約。可是根本莉迪亞也說過想分手的。我現在也意識到那是最好的選擇。」

「那又怎麼樣,不見麵怎麼能明白?不是在夢裡,是現實裡的莉迪亞。聽聽她的聲音,站在她的身邊感覺一下,真正的莉迪亞是怎麼想的,然後你再好好地考慮吧!」

蘿塔盛氣淩人地伸出食指說教。

愛德格突然從椅子上一躍而起,快速抓住了蘿塔的手指。

他在驚慌失措的蘿塔的耳邊說道。

「如果那是你的命令,恕我不能接受。」

他順便朝她耳內吹了一口氣,蘿塔立刻尖叫著逃開了。

「不會吧,在你麵前真是半點不能大意。」

「立刻掉頭回港口。」

她自然不是那種會乖乖聽話的人。

「想得美。我手裡有人質!」

蘿塔打了個響指,波爾立刻戰戰兢兢地開了門。

「波爾,你是她的人質?」

「哈,那個……」

「對不起,愛德格大人。」

五花大綁的雷溫被波爾帶了進來。

那種程度的繩索,雷溫用不了三秒鐘就能掙開。更何況想要製服雷溫,蘿塔的水手全部加起來也不管用。

愛德格全身脫力,無可奈何地看著雷溫。

「連你也站在蘿塔這邊……」

「那個,我……,隻願追隨愛德格大人。」

隻要命令雷溫在這個船上開一兩個洞,就一定能迫使它回港吧。但是連愛德格自己,也因為料到蘿塔的計劃是要硬把他帶出去,才故意選擇被拘禁的。

「這個陰謀你們每個人都有份嗎?」

雷溫,波爾和蘿塔,都想帶愛德格去見莉迪亞。

好好地見一麵,一起決定將來的事。

愛德格一屁股坐回原來的椅子,一邊歎氣一邊驚訝地望著他的朋友們。

「不管怎樣,先解開雷溫的繩索。那種東西,有與冇有都一樣吧?」

波爾點頭的同時,雷溫的手已經掙脫了繩索。

「船長,請過來一下。」

正在那時,一個水手走進來找蘿塔。

「怎麼了?」

「目標島嶼上看見了信號。不過,實際地點有些偏差。」

「什麼信號?」

愛德格問道,蘿塔作出了一個跟我來的手勢。

每個人都站在甲板上。蘿塔用望遠鏡觀察著,四周太暗,還看不太清楚。

「好吧,稍微接近一點再確認。」

蘿塔把望遠鏡交給愛德格。

黑沉沉的天空下,島嶼的輪廓依稀可見。那像燈火一樣閃爍著的,是篝火嗎?可以看見共有三個象明燈一樣的紅點。

「那是什麼信號?」

「方凱斯應該已經避開眾人耳目把莉迪亞帶到海灘上來了。不過那個地方比莉迪亞所在的岬角要偏北很遠。」

「那一帶不是馬齊魯家的領地。那裡應該有克納特家的村子纔對。」

雷溫參照地圖確認了方向後說道。

那是怎麼回事?愛德格沉思著。

如果莉迪亞在那裡,說明她已經離開了岬角,但是那樣傷口的疼痛會加劇吧。可她到克納特家的領地上來,除了來見自己還能為了什麼?

難道說,她聽到方凱斯轉達的死訊以後……?

「趕快確認。一旦離開了岬角,莉迪亞的病情就會惡化的!」

愛德格心急如焚,不顧一切地從船緣邊探出身體。

方凱斯在海岸邊勒住馬,扶下莉迪亞以後,立刻一言不發地在黑暗的沙灘上忙碌了起來。

他用途中從居民家裡得到的泥炭和稻草,在海灘上堆起了三座小山。

莉迪亞背傷的疼痛輕了一些,不過熱度好象又上升了,她感到徹骨的寒氣,不由裹緊了毛毯。

「冷嗎?我現在就生火。」

方凱斯說著點燃了泥炭。

他扶著莉迪亞坐在篝火旁邊,然後一個人凝視著大海。

「這是做什麼?」

「……你過幾天就明白了。」

方凱斯草率地回答道,似乎並不願意說明。

雖然莉迪亞不懂是怎麼回事。但是她隱隱約約地想到,方凱斯過分關注海麵上的情況,也許是因為他在給什麼船發信號吧。

東方的天空已經泛起了晨曦。

有船……來了嗎?

在篝火邊逐漸暖和起來的莉迪亞正在昏昏欲睡。

她迷迷糊糊地想著。

來的是,蘿塔嗎。

和她在一起的,難道是,愛德格……?

不,他不會來的。一切都應該說清楚了。

何況即使見了,也……。

好不容易下的決心,千萬不可以動搖。

「莉迪亞,他們來了!」

聽見方凱斯的聲音,莉迪亞突然睜開雙眼。

在越來越亮的天空下,可以看見水上有一隻小船駛來。在遠處的海上,一艘巨大的軍艦停泊在那裡。

小船上有兩個人影,其中一個到了水淺的地方就跳下來,走上海灘又站住了。

「愛德格……」

莉迪亞站起身來,下意識地朝他跑過去。

「莉迪亞,我是來道彆的。」

她聽見那句話,不由得停下了腳步。

一聽到愛德格的聲音,莉迪亞的心立刻不可抑製地狂跳不已。

這不是夢,他就站在那裡。

他的聲音實實在在地傳入了莉迪亞的耳朵,那隨風飄動的金髮和高瘦頎長的身影都不是虛幻,灰紫色的眼睛一動不動地凝視著莉迪亞。

使她呼吸困難的,是菲爾·切麗斯的刀傷,還是眼前的愛德格,連自己也不清楚。

「……快回倫敦去吧。」

莉迪亞終於開口說道。

「謝謝你的愛,多虧了你我纔沒有走上邪路。」

「我留在你身邊,隻會給你帶來麻煩。而且我什麼都不懂……」

他誠懇地微笑著搖了搖頭。

「最後聽我說一句話。我這輩子再也不會愛上任何人。」

「不行……,那怎麼可以!你是一個貴族啊。」

伯爵家的將來,與愛德格的幸福是連結在一起的,他必須擁有一個美滿的家庭。

「你跑來這裡,就是為了說這些狗屁廢話嗎?」

方凱斯忽然憤怒地嚷道。

「伯爵,莉迪亞聽說你死了,隻是為了確認這個訊息就離開了岬角。她說因為她是你的是未婚妻,是你唯一的親人。而且就算聽說你解除婚約,她也準備一生都做你的未婚妻……」

「好了方凱斯。愛德格明白我的心情。」

「莉迪亞,我可以再靠近一點嗎?我想好好地看看你的臉。」

莉迪亞點了點頭,愛德格開始慢慢走過來。莉迪亞本隻想邁出一小步,卻已經停不住腳,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近。

莉迪亞不知什麼時候加快了腳步,愛德格一定也是那樣吧。

等她清醒過來,自己已經撲進了他的懷裡。

他把她緊緊地摟住,莉迪亞也還之以擁抱。但是他好像馬上剋製自己放開了手臂。

「對不起,我弄疼你了嗎?」

「不,我冇事的。」

愛德格一碰觸她,背傷就開始劇烈地疼痛。

可是如果放開他,就再也觸摸不到他了。那種感覺還要痛苦得多。

莉迪亞緊緊抱住他不放,愛德格不得不輕輕地擁著她。

這是夢中的擁抱所無法比擬的。莉迪亞僅隔著一層衣料,直接用全副身心感受著他的體溫和強健的肌肉,他的手臂充滿了力量。重逢的喜悅溢滿全身。

他把臉頰貼近她的秀髮。似乎要低聲說些什麼,但最後卻閉口不語。

莉迪亞拚命忍耐著開口求他等到她痊癒的衝動。

到現在為止,愛德格為了莉迪亞一再觸及王子的記憶。何況如果莉迪亞與預言者接觸,身上帶有王子記憶的愛德格就不得不成為與自己敵對的一方。

「……謝謝你,愛德格。」

莉迪亞總算鬆開手臂,擦了擦濡濕的臉頰。

呼吸越來越困難,疼痛也越來越劇烈。她必須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告彆。如果在這裡倒下,愛德格一定會擔心的。

「再見了……」

沉默不語的他,想說的一定也是那句話吧,莉迪亞終於咬緊牙關轉過了身。

「伯爵———!」

正在那時,尼可的聲音響了起來。

一匹黑馬跑上了海灘。一隻灰色的貓正吊在鬃毛上被甩來甩去。

尼可和,格魯比?

「好吧,我已經考慮過了!我決定相信你一回!」

尼可好象投了什麼東西過來。那個東西被愛德格接住了嗎?

莉迪亞回頭看去,卻什麼都冇有看見,她猶豫著又繼續向前走。

「等等,莉迪亞!」

突然,愛德格象終於抑製不住一樣喊道。

莉迪亞的手臂被抓住了。她剛一回頭,就被他大力拉到懷裡。

她吃驚地抬起頭來,嘴唇突然被堵住了。

愛德格一反常態地迫使她分開嘴唇,強行侵入她的嘴。莉迪亞慌了神,口中像被塞入了一小塊硬硬的東西。她怎樣也推不開愛德格,不知不覺地嚥下了那個東西。

「……這是……,什麼……」

她總算說出這句話,急促地喘息著。

與不得不分彆的人接吻。莉迪亞感覺像初吻一樣昏亂,全身無力,臉頰變得火熱。

她忽然發覺傷口的疼痛不知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全身的熱度和鉛一般沉重的感覺也隨之消失了。

連愛德格的手覆在她傷口上,都不再有什麼特彆的感覺。

我,吞下了什麼?

「果然……,一旦見了麵,就不想放棄了呢。」

愛德格說著,伸出手輕輕撫摸著莉迪亞的頭髮。

他困苦地皺著眉。

「對不起,莉迪亞,我還是不能對你死心。原諒我的任性。」

身體忽然變得輕飄飄的,原來是被抱了起來。

他就那樣抱著她向小船走去。

「欸……,愛德格?」

「方凱斯,感激不儘!」

愛德格頭也不回地說。

「我又不是為了你!」

方凱斯看起來十分沮喪,但最後還是自嘲似地說道。

「等一下,愛德格!聽我說,我……」

愛德格完全不打算聽取她的意見,抱了莉迪亞徑直向淺水區走去。

「可是,如果你們在一起,今後你也許還會做出痛苦選擇的……!」

背後傳來了方凱斯的話。

「小姐!你在這裡!」

正當莉迪亞被放到小船裡時,她聽見了凱莉的聲音。

凱莉一定是擔心她才跑過來,她好象發現了愛德格在旁邊。拚命地招手向莉迪亞告彆。

「……加油哦,小姐!祝你和伯爵幸福……!」

「不行啊凱莉,快攔住愛德格!」

但是凱莉卻微笑著不停地招手。

雷溫朝海上軍艦的方向劃動了小船,凱莉和方凱斯的身影逐漸遠去,越變越小,不久連聲音也聽不見了。

***

雪白的船帆兜滿了風,大船切開波浪開始前進。尼可坐在船桅的橫木上,眺望著那座逐漸遠離的島。

這一次,他是要與莉迪亞和伯爵,一起離開曾與奧蘿拉和克魯頓教授離開過的島。

他想與莉迪亞和雷溫度過儘可能多的時間,在這個島以外的地方,建立嶄新的起點,那樣也不錯。

島嶼似乎溫和地對尼可說著再見。他不禁眯起了眼。

「彆了,奧蘿拉的夥伴。」

眼前浮現出少年的身影。那是主人夢境的一部分。

「現在我是莉迪亞的夥伴了呢。」

「好啊,那是你的自由。」

「我的自由嗎……。是那樣呢。不過,這樣真的好嗎。莉迪亞和伯爵之間,不知道會發生什麼。」

「既然奧蘿拉把一切都托付了給你,你自己去想吧。」

奧蘿拉祈求著莉迪亞的幸福。她知道自己看不到莉迪亞結婚的那天,卻祈禱她能與真心喜歡的人繫結在一起。

如果真能這樣,奧蘿拉也會感到欣慰吧。

「預言者會在哪裡呢。」

「是啊。不過預言者如果見不到那塊血石,也許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預測呢。」

「和他有血緣關係的人嗎……。離開馬齊魯家的領地,遇見這種人的概率會更小吧。」

「那也是由不可預知的命運決定的吧。就象那個伯爵,居然冇有喚醒主人。」

「連那件事也是嗎?」

「未來發生的事,即使能夠預測,也是在不停地變化著吧。」

古時候的預言者看到的未來,與現在相隔太久了……。

空氣中隻留下了少年的聲音,他的身影已經消失了。

是返回主人的夢境中去了吧。

朝陽映照下的大海,一點點地變幻著顏色。遠方那看起來好象是豆子一樣的,是″群島主人"的夢之島。

水手們聚集在船頭,將一個個木桶拋向大海。那是群島在好年景裡釀造的麥酒。

很久以前,群島各處的居民,就是拿它來作為供奉主人的祭品。

據說克納特家族聽了愛德格的話,象從前一樣恢複了對″群島主人"的供奉。

他們好像同時也在號召其它氏族加入。如果主人夢境的裂縫能夠被修複,蔓延到人界的邪惡妖精的力量就會變弱。

乍一看似乎什麼都冇有改變,但一切都在不知不覺中變化著。

災禍王子的出現,就是在主人夢境不穩定的這一百年間。如果依附在王子身上符咒的力量,也能夠被削弱,說不定愛德格體內的記憶就會被永遠封印。

尼可轉過頭來,不知什麼時候,化作青年的格魯比已經坐在了同一根橫桅上。

「喂,原來人類也能喚醒″群島主人"嗎?」

格魯比與其說在問尼可。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。

「使用青騎士伯爵的寶劍,人類多少也能處理那種程度的魔力,隻是冇料到他最後居然冇去破壞夢的結晶。」

「……那個啊。如果伯爵當時冇有放棄的話,現在也許連命都冇有了呢。」

即使那樣也打算接近主人的伯爵,居然平安突破了夢境入口,這實在很讓人感到意外。

雅美要格魯比去製止伯爵。可另一方麵,她卻又暗示″群島主人"打算接近伯爵。

那個女人到底想做什麼?格魯比心裡不時地記掛著。

對尤利西斯來說,伯爵是″王子"。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目的所不可缺少的存在,很難想象他會讓伯爵去冒生命危險。

還是說,指使雅美引導伯爵的,其實不是尤利西斯嗎。

格魯比認為,她,還有她幕後的人,目的似乎是要考驗伯爵。

關鍵是伯爵的本質。

是否有被王子的記憶俘虜的可能性。

當邪惡妖精的魔力蠢蠢欲動時,如果伯爵不能控製自己,是否就會被王子的記憶吞噬?那也無法可想。

可是一直崇拜他,想要守護他的雅美,會下那樣危險的賭注嗎?

或許利用格魯比的目的,是為了最終引出莉迪亞。因為隻有莉迪亞,纔有能力保住他作為青騎士伯爵的心。

「那個女人,到底怎麼回事……」

「哪個女人?」

尼可莫名其妙地看著他。

「不關你的事。」

格魯比回答道,她的事還是暫時留在心裡吧。

現在是莉迪亞的幸福時刻。其它不安因素先放在一邊好了。

格魯比低頭看去,莉迪亞的身姿映入了眼簾。伯爵正拉著她的手,把她從客艙帶到了甲板上。

「不過,還真是遺憾呢。要是那個傢夥死了,我就能象以前一樣和莉迪亞生活了。」

格魯比泛起苦笑,自言自語地說。

「愛德格……,你的手不要握得那麼緊嘛。」

莉迪亞被他拖在身後,疑惑地開口說道。

「不行哦,我一鬆手,你肯定又會逃進客艙把自己鎖在裡麵吧?」

愛德格好象當真認為他一放手莉迪亞就會逃走。

「剛纔不能開門啊,蘿塔在裡麵幫我檢查背上的傷口呢。」

不穿好衣服就不能開門,『這個是常識吧』

對蘿塔挖苦似的回答,愛德格隻好很不耐煩地在門外等著。

穿好衣服後,蘿塔剛一開門打算出去,愛德格立刻強擠進來,拉起莉迪亞就衝出了房間。

兩個人剛剛走上甲板。

「傷口怎麼樣了?」

「嗯……,一點都不疼,傷疤也消失了。」

愛德格心中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,他放鬆力量,望著莉迪亞溫柔地微笑著。

「是嗎?……太好了。看來菲爾·切麗斯的魔力完全消失了。」

莉迪亞點點頭。

「想不到尼可的血石,竟然是主人泉裡流出來的水滴。」

那種東西母親是在哪裡得到的。

不過她既然在赫布裡底斯群島做妖精博士,會偶然拾到那個也不是不可能,但是。

「為什麼總是躲著我?」

愛德格走到船舷邊站住,轉身麵向莉迪亞問道。

莉迪亞當然不想避開他。隻是,還稍微有些躊躇。

本來已經下定決心分手的,這麼容易就動搖了嗎?

東方的天空染上了一抹淡淡的橙色。太陽似乎隨時會跳出海平線。

「尼可相信我不會成為″王子",能夠為你帶來幸福,所以才把血石交給了我。將它握在手中的那一刻,我就已經感到,無論羅列出怎樣的理由,我也不能放棄你。因此……」

愛德格突然停頓了一下,忐忑不安地望著莉迪亞。

「你在生我的氣嗎?你認為我們結婚是個錯誤?」

「我也不清楚。……還冇有怎麼考慮過,就被你強拉到這艘船上了。」

莉迪亞垂下雙眼。

「也許我是不能理解。」

莉迪亞的確有一點點生氣。比起深思熟慮,愛德格總是愛靠直覺來做出選擇。莉迪亞拚命考慮得出的結論也總是很簡單就被他推翻。

「你一直都是這麼任性。我要留在你身邊你偏要扔下我,回頭又不聽我的話冒著生命危險去搶解藥。最惱人的是,一出什麼事你就會頭腦發熱,隨隨便便就想去死……」

她不由得越說越氣。

「這次又算什麼?明明說了來告彆,突然又改變主意把我擄到船上,我們原先說好的是這樣嗎?你指望我這麼快就迴心轉意啦?」

他好象到底發現了是自己理虧。慌忙縮回了伸向莉迪亞的手。

他沉重地歎了口氣。

「隻要是關於你的事,我就怎麼也冷靜不下來。一時興起纔會獨斷專行。」

可他的態度馬上又變得堅決起來。

「但是,既然現在我們兩個都在這裡,我想我應該冇有做錯。也許我的確做了很多錯誤的判斷,但並不僅僅是一時興起……。相信你也應該不是真心想分手的……不是嗎?」

莉迪亞猶豫不決,他看起來仍然是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。

還是說,他並不象看起來那樣有自信嗎?他不安地偷瞧著低頭不語的莉迪亞。

「還是想分手嗎?」

他戰戰兢兢地問道。

哼,即使這樣問,也還是對自己很有信心的吧。把莉迪亞拉出來,不可能是來聽她說分手的事。

莉迪亞仍然有些生氣。

「那樣的事,有什麼好問的?」

她的回答模棱兩可。真差勁。

眼淚又流出來了

「如果我說要分手,你就會把我送回去嗎?」

她用顫抖的聲音問道,他連忙打斷她的話。

「對不起,當然不是那個意思。拜托你,不要哭……。要求你馬上和以前一樣做我的未婚妻,是不太可能……」

他是真的著急了。她感到意外的同時,氣也漸漸消了。

隻是眼淚怎麼也止不住。她很高興兩個人又在一起了,不應該感到悲哀纔對,說不定隻是終於安心了纔會這樣。但是歸根結底,還是有太多各種各樣的事要擔心。

愛德格伸出手為她擦去臉頰上的淚水,一反常態地好脾氣,也冇有看出要作什麼壞事的企圖。

「如果是這樣的話,我鄭重發誓,決不會讓你有感到後悔的一天。」

他的語調認真而冇有絲毫猶豫。

莉迪亞總算微微抬起了頭。

「我決不會迷失作為青騎士伯爵的自己。決不受尤利西斯或是任何人的蠱惑。我會傾儘全力履行我的義務」

「但是,萬一預言者出現了……」

「我們不會與″王子"的敵人作戰的。」

那句話不知為何讓莉迪亞感到不安。

愛德格似乎有些變了。他是真心想守護應該守護東西,而不是不顧一切地作戰,這是那個時候在主人的夢之泉邊感到的嗎?

或許他不會再為了自己接近王子了。

「莉迪亞,願意嫁給我嗎?」

愛德格說完,從衣袋裡取出了一件閃亮的東西。

那是鑲著月光石的定婚戒指。

清晨的日光剛剛灑在船上,又被月光石反射回去。

而清晨的月亮呈現出肅穆的白色,就象害羞的新娘純潔而保守的光輝。

莉迪亞終於停止哭泣,靜靜地點了點頭。他執起她的手,輕輕將戒指戴在她的無名指上。

愛德格滿足地眯起眼睛。

「長夜終於結束了。」

太過漫長的夜晚,終於在柔和的晨光包圍中漸漸離他們遠去——

(第十六卷完)

翻譯:Daisy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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