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穀瑞惠 作品

第六章 金髮貴婦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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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卷

淚水的秒密

第六章

金髮貴婦

儘管現在才清晨,伯爵家的仆役們也早該起床工作了。莉迪雅敲了敲大門,出來應門的人是雅美。

莉迪雅遲疑了一下,接著慌張地擠出一絲笑容。

畢竟雅美背叛愛德格的事尚未成定論。

莉迪雅急忙從家裡飛奔而來,結果忘記為自己大清早來上班的怪異行徑編理由。

“啊,那個……這麼一大早跑來真是不好意思,其實……”

莉迪雅一邊想理由一邊解釋,雅美不等她講完就開口說道:

“莉迪雅小姐,我正要去府上拜訪。”

“咦?”

“愛德格伯爵被悠裡西斯的手下帶走了。”

莉迪雅吃驚得說不出話來,雅美則是迅速地說明事情的經過。

昨晚,愛德格一離開史瑞德的俱樂部,黑妖犬吉米立刻現身,當著雷溫的麵把愛德格帶走了,而且愛德格似乎是自己決定要前往敵陣的。

莉迪雅心想,愛德格一定是考慮到班希的預言纔會這麼做。

“雷溫正和‘緋月’的成員分頭尋找悠裡西斯可能躲藏的地方,我待會兒也要加入搜尋的行列。”

“請問波爾先生在哪裡?”

她聽說波爾暫時離開租屋處借住在伯爵宅邸,因此詢問雅美他的行蹤。

波爾是“緋月”的成員之一,應該很清楚現狀,而且他也知道雅美不對勁。

若要找人討論今後的行動,人選非波爾莫屬。

“您是說法曼先生嗎?他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內,他的房間是二樓右手邊的客房。”

莉迪雅知道波爾在伯爵家之後安心不少,接著她前往雅美說的房間。

莉迪雅敲了幾下門,卻一直無人迴應,而且房門還被反鎖了。

“波爾先生,是我,莉迪雅。”

敲到第三次門後,房間總算微微地打開一條縫。

波爾先是掃視四周,確認來者隻有莉迪雅一人後,才急忙請她入內,然後關上房門並且上鎖。

“啊、請您彆誤會哦,實在是事出有因……那個,我有個重要的秘密要跟您說。”

波爾一邊說,一邊走近立在一旁的書架,並對莉迪雅招手。

“昨天我們有了個新發現。這幅席爾溫福特公爵托家父代為保管的畫,實際上該是一百年前的葛拉蒂絲伯爵寄放在公爵家的。”

愛德格真正的家——席爾溫福特公爵家,是曆史悠久的名門貴族;艾歇爾巴頓家同為曆史悠久的古老家族,就算兩家有來往也不足為奇。

莉迪雅聽完波爾敘述有關隱藏在畫中的訊息之後,覺得非常不可思議。

一定冇有人想象得到。

席爾溫福特公爵家最後的生存者,竟然繼承了後繼無人的艾歇爾巴頓家,成為艾歇爾巴頓伯爵。

“莉迪雅小姐,我認為這幅畫內還隱藏著其他訊息,譬如琥珀的下落等,可是我看了半天,卻怎麼也看不出來。”

愛德格單槍匹馬地闖入敵陣,想和悠裡西斯一決勝負。波爾大概是希望能儘快找到琥珀,好讓愛德格擁有更有利於談判的籌碼。

的確,若是琥珀的線索隱藏在某處,這幅肖像畫絕對是重要的關鍵。

“我明白,波爾先生,我也是為了能趕快找到琥珀纔來這裡幫忙的,而且我有事想和班希當麵確認……隻要能找到帶有班希魔力的琥珀,應該就有辦法到她身邊。”

接著莉迪雅仔細端詳肖像畫。

畫中的是一位手持盾牌、留著一頭長髮的貴婦。雖然身上冇有穿戴盔甲,但是威風凜凜的騎士模樣不愧為青騎士爵士的末代子孫。

初代的青騎士伯爵之妻——格恩朵露,出身自美麗的迪那精(註解1)一族,他們是遠古神祇流落至人間後的後裔,畫中這位應當為葛拉蒂絲的貴婦也留著一頭及腰的耀眼金髮,讓人不禁聯想她八成就是格恩朵露的後代子孫。

“哎呀~~這幅作品好得無話可說。”

旁邊傳來礦山哥布林的聲音。話一說完,他隨即從莉迪雅外套的帽子中探出頭來。

“你也跟著來了呀!?”

“這個青金石的藍色真是鮮豔亮麗,孔雀的綠色也是萬中之選呢。”

與礦物十分親近的礦山哥布林就算看到肖像畫,似乎也隻是對當成顏料來使用的礦物感興趣。

“礦山哥布林,我們現在在討論很重要的事,你先到一邊去好嗎?”

“可是,小弓說我或許可以幫上小姐的忙,所以我纔跟來的。”

礦山哥布林口中的小弓,就是戒指上麵的月光石。

“大小姐,我該怎麼幫忙呢?”

你問我我也不知道。

“唔……對了!你不是可以找出被藏起來的寶石嗎?”

“隻限於我有看過的寶石。”

看來是冇希望了,礦山哥布林和班希很顯然是第一次見麵。

“不過,眼前這些礦物我可是瞭若指掌哦。”

礦山哥布林得意地說道,真是個傷腦筋的傢夥。

莉迪雅沉思著到底該怎麼辦時,礦山哥布林依舊自顧自地說:

“譬如這個琥珀,無論是顏色或是光澤,都可說是絕世逸品。”

“咦、琥珀!?”

莉迪雅和波爾兩人異口同聲地大叫出來。

波爾看不見妖精,因此感到一陣混亂、但是他依然將手撐在礦山哥布林聲音來源的桌子上,並傾身向前焦急地問:

“妖精先生,請問琥珀在哪裡?”

“在這裡啊,就是這位貴婦人的金髮。”

“不會吧!這個金黃色的顏料竟然是……”

波爾似乎受到不小的衝擊,他在發愣片刻之後,抱著頭悔恨地說:

“啊~~我身為畫家,怎麼會連這種事都冇注意到!不過莉迪亞小姐,一般人不會使用琥珀當顏料,把琥珀研磨成粉狀塗在畫布上實在是很奢侈的行為,而且這種顏色通常都是用瑪瑙來表現的。嗯~~因為瑪瑙有各種色調,因此受到畫家們重視。哎……怎麼會這樣,一般人看到畫布上的紅色顏料,也不會認為材料是紅寶石吧?居然拿寶石來當顏料,都是因為我太窮了,所以根本冇想到!”

莉迪雅靠近肖像畫,目不轉睛地盯著貴婦的金髮。大概是心理作用吧,總覺得金髮看起來格外閃亮。

“……那麼,這就是班希的眼淚囉……?”

“一定冇錯,莉迪雅小姐,除此之外冇有其他可能了。”

莉迪雅點點頭。

“大小姐,我幫上忙了嗎?”

“恩,謝謝你,礦山哥布林。”

莉迪雅露出滿意的微笑,礦山哥布林則坐在桌上抽起菸鬥。

“波爾先生,這幅畫可以借我一下嗎?”

“當然可以,不過您要拿這幅畫做什麼?”

“我想去找班希,如果她在悠裡西斯的藏身處,那麼愛德格一定也在那裡,我要設法把班希和愛德格一起帶回來。”

莉迪雅將小小的肖像畫放進外套內,接著將視線轉向礦山哥布林。

“礦山哥布林,幫我打開妖精的通道,你應該辦得到吧。”

“大小姐,我是可以打開通道,但是冇辦法為您帶路,若是人類在中途迷路就再也出不來了,您還是找尼可先生那種會帶路的妖精陪同比較好。”

“可是尼可不在床底下,大概是跑去哪兒玩耍了。時間很緊迫,我冇辦法等他回來了,隻要我把琥珀帶在身上,應該就能正確抵達班希身邊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礦山哥布林說完跳下桌子,開始在地板上挖洞,不久地毯下方出現了一個黑漆漆的大洞,波爾困惑地看著眼前的景象。

“這樣吧,莉迪雅小姐,我可以跟您同行嗎?”

“我無法保證進去不會出事喔。”

“那我就更不能讓您一個女孩子獨自涉險。”

波爾是個非常有正義感的人,就算莉迪雅勸他留下,他也不會乖乖聽話吧。

再說,若是波爾跟著去的話,說不定比較有可能把班希勸回來。

莉迪雅點頭答應之後,波爾展現出紳士的風度,率先進入黑暗的洞穴。

雷溫在街道和小巷子的交叉路口來回走了無數次,每一次都走得滿腦子疑惑。

他昨晚追著帶走愛德格的馬車,後來就是在這裡跟丟的。他明明看到馬車在這裡轉彎,然後當他追到轉角時,馬車卻猶如與黑暗融為一體般消失了。

這明明是一條筆直的道路,就算馬車加快速度向前奔馳,應該也看得見纔對,雷溫實在無法理解馬車消失的原因。

“你在乾嘛?東西掉了嗎?”

有聲音從狡辯傳來。雷溫望向腳邊,一隻以雙腳站立的長毛灰貓正抬頭看著他。

灰貓臉上戴著華麗的麵具,雷溫臉上是冇有表情,不過內心應該有點疑惑吧。

“……您是尼可先生嗎?”

“我是神秘的怪盜。”

雷溫對於無法理解的事不會多加思考,更何況對他來說,除了與愛德格有關的事之外,根本冇有多想的必要。

所以他直接回答尼可剛纔的問題:

“愛德格伯爵消失了,而且我隻能以消失來形容,讓我非常困擾。”

“在這裡消失的嗎?”

“是的。”

尼可將手背在身後緩緩地邁步,接著他瞄了雷溫一眼,示意他跟上來。

有隻貓帶著麵具、披著鬥篷,還以雙腳走在大街上,卻冇有引來路人的注意,大概是他可以如同隱身般隱藏自己的氣息。

尼可確實在眼前,但是身影卻若隱若現,雷溫隻要一個不注意,就會連他那條引人注目的灰色尾巴都看丟。

雷溫為了避免跟丟,於是專心地跟在尼可身後,這時尼可突然停下腳步。

“嗬嗬,這裡有道裂縫。”

“什麼裂縫?”

“人類的世界和妖精界相鄰的空間有些扭曲,從這道裂縫可以進入妖精的通道。”

但是雷溫卻看不見尼可說的裂縫在哪裡。

“要怎麼做才能穿過通道呢?我必須去找愛德格伯爵”

“人類是冇辦法的。”

“但是愛德格伯爵就是在這裡消失的。”

“那是因為有能穿過通道的人帶路吧?”

雷溫沉思了一會兒之後問:

“您辦得到嗎?”

“那還用說。”

“那麼尼可先生,請您為我帶路。”

“我隻能為莉迪雅打開通道,若你硬是要跟來也可以,不過裡麵是你無法靠自己通過的地方喔,我是不會幫你的。”

“既然如此,那就由我為雷溫帶路。”

雅美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邊。

“為妖精打開通道應該就沒關係了吧?”

雷溫覺得尼可望著雅美的眼神中帶著困惑,儘管尼可隻有一瞬間揹著手僵直在原地,四周卻瀰漫著緊張的氛圍。

“嗯,這個嘛,照理來說是可以啦。”

“尼可先生,莉迪雅小姐和法曼先生不見了,我猜他們應該是進入妖精的通道了。假設愛德格伯爵是被悠裡西斯經由妖精的通道帶走,那麼莉迪雅小姐他們去找的可能性很高。”

尼可一聽到莉迪雅去找愛德格不禁急了,他搔著頭小聲抱怨:

“你說什麼!?莉迪雅那傢夥也真是的,為了伯爵哭成那樣卻還在替他擔心,到底在想什麼啊。”

不過尼可立刻振作起精神,對著雷溫和雅美招手。

“冇辦法了,雷溫,你要好好跟緊你姐姐哦,一旦走丟就再也回不到人類的世界了。”

雅美緊緊牽起雷溫的手。

“那麼我們走吧。”

雷溫僅在年幼時和姐姐手牽手走過路,所以有一種奇妙的感覺,但是他立刻轉念一想,現在不是思考這種事的時候了。

建築物之間有一道非常狹窄的裂縫,他們彷彿是被吸進去般,從留有殘雪的步道進入其中,眼前霎時出現一片充滿春天氣息的原野。

愛德格在建築物的某個房間內等了相當久。

窗外不知為何有兩道細長的新月,然而愛德格冇心情為這種事驚異。

他本來正從馬車裡向外望著霧茫茫的倫敦街景,眼前景色卻突然一變,馬車竟然奔馳在濃霧消散、上方閃耀著無數星鬥的翠綠草原上。

越過幾座山丘後,他被帶進這座孤獨聳立的建築物內。在第二個月亮升上天空之後,也經過了好一段時間。

懷錶已經靜止不動。

妖精界的一切實在過於脫離常軌,愛德格無法完全理解,因此他乾脆不去思考。

總而言之,隻要是跟妖精有關的事,他也明白自己贏不過悠裡西斯,不過愛德格並不是用魔力對抗悠裡西斯,他自有他的辦法。

當敲門聲響起時,愛德格依然坐在房間內側的椅子上,既不應聲也不打算站起來。

即使愛德格不迴應,對方也一定有鑰匙可以開門。門被打開後,進來的人是悠裡西斯。

“勳爵,歡迎您來到此地。”

“勞煩你的招待了。這棟房子還真破舊,走到哪裡地板都會發出嘎吱聲。”

“哦?看您似乎心情不太好,是因為我讓您久侯多時嗎?”

“是因為看見你那張臉吧。”

悠裡西斯保持著淺笑,緩緩走到愛德格麵前的位子坐下。

“今天特地請您來此是我個人的決定,因為我希望能在殿下抵達英國前,把我們之間的私人問題做個瞭解。”

他指得應該是誰纔是真正的青騎士伯爵的繼承人。

“這件事早就決定好了。我得到了梅洛歐的寶劍,也獲得國家正式承認為伊普拉傑魯伯爵。你說你是三百年前的伯爵——朱利亞斯艾歇爾巴頓的庶子後代?這種事根本不會有人相信,你隻會被當成上不了檯麵的情婦生的後代,隻是冇有爵位繼承權的平民喔。”

愛德格故意說出這些話激怒悠裡西斯,對方果然態度一變,連笑容也懶得裝了,改露出極度不悅的表情。

“您還真是瞭解我的背景呢。”

“梅洛歐跟我提過。那個人應該是你的父親吧?雖然他要求梅洛歐交出寶劍,最後卻冇有解開詩迷而成了海藻的碎屑。”

“勳爵啊,那個正是我,而且我也冇有命喪大海。”

“啊,對了,他叫悠裡西斯,而你也叫做悠裡西斯。不過我在王子身邊聽過的悠裡西斯可不是你這種小毛頭,而且曾與梅洛歐見麵的悠裡西斯也是中年男子。”

悠裡西斯出其不意地大笑出來,接下來從他嘴裡說出的話,更是讓愛德格不解。

“您剛來到王子身邊的模樣,可是深深地烙印在我腦海裡呢。您那時是一個雙親遭人殺害、擁有的一切全部被奪走,還被人丟進開往美國的貨船底層的孩童,看起來簡直比貧民窟的流浪兒還悲慘。而且虛弱得彷彿隨時會死掉,我當時實在不敢相信這樣的小孩竟然對殿下如此重要。”

愛德格當時因為體力過度耗損幾乎失去意識,所有冇有留下記憶,就算悠裡西斯趁他在王子的宅邸修養時先探過他的底也不稀奇。

但是推算起來,悠裡西斯那時應該隻是個五、六歲的孩子。

然而他說話的語氣,卻彷彿當時看著愛德格的自己是一個大人。

“可是勳爵,當我伸手觸碰您、想確認您是否還活著的時候,您卻在意識不清的情況下甩開我的手,真是讓我大吃一驚,您那雙微睜的眼睛裡,透露出拒絕被下等之人觸碰的強烈意思。您這位公爵家的少主,生來便理所當然地接受人們投注在您身上的尊敬,當我得知您因為無法容忍自己所遭受的不當待遇,而憑著與生俱來的傲氣和憤怒撐過生不如死的船上生活時,甚至莫名地感動,有這種能耐才配得上我們崇高的殿下。”

愛德格會被帶走,是為了讓他成為王子的傀儡。

某個奉王子為首領的詭異秘密組織,想要將愛德格塑造成第二個王子,因此試圖破壞愛德格原本的人格。

當愛德格從瀕死狀態恢複健康後,他在美國的黑暗記憶於此展開,他必須承受著比**上的痛苦更難以忍受的精神折磨,這也是他痛苦日子的起始。

悠裡西斯的描述勾起了愛德格的回憶,儘管他佯裝平靜,卻感受到自己手心冒汗。

“你的意思是,你從那時起就呆在王子身邊了?從你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跟隨他?彆說傻話了。”

“因為這是我的第二個身體。”

愛德格聽到這句話難掩訝異,悠裡西斯見狀露出嘲諷的笑容,隻不過他的笑容中夾雜個人對愛德格的強烈怒火。

“青騎士伯爵家的正統血脈已經斷絕。自從三百年前的伯爵——朱利亞斯艾歇爾巴頓死了之後,住在伊普拉傑魯的伯爵家族因為冇有生下男性繼承人,所以無人前去英國取回寶劍,最後伯爵家隻剩下一名女性後代——葛拉蒂絲艾歇爾巴頓,而在她死後的一百年間,我們的殿下已經將伯爵家的庶子血脈趕儘殺絕。”

“……隻是留下你一個活口。”

“正是如此。至此,和青騎士伯爵血脈相連的子孫隻剩下我一人,而且能夠指引寶劍隱藏地點的兩把鑰匙也都在殿下的手中。這兩把鑰匙都是庶子的祖先打造,也就是說,打造鑰匙的人就是將寶劍藏起來的朱利亞斯艾歇爾巴頓的戀人。當中的金鑰匙由於設計簡單,所以仿造品在這三百年來隨處可見,不過銀鑰匙一直都隻有一把,因為它的構造精巧、難以輕易仿造,可是後來卻被您盜走了,您還記得吧。”

當時,愛德格一邊擬定脫逃的計劃,一邊試著探查所有與王子有關的情報,最初並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。

雖說先不瞭解敵人就無法戰鬥,然而大部分與王子有關的事都充滿謎團。

愛德格隻是認為那把用途不明的鑰匙應該是相當重要的物品,才決定先弄到手再說。

他逃出王子的魔掌後,偶然得知鑰匙的用途,並且深信自己一定能夠得到伯爵的地位,纔會把莉迪雅捲入自己的行動並前往馬南島。

“你明明冇有鑰匙,還敢冒險去馬南島?”

“鑰匙是由我的祖先打造,設計圖當然有留下來,因此可以再製作一把新的。要不然縱使王子阻止我,我也要將您大卸八塊。”

“不過,即使你帶著鑰匙現身,梅洛歐卻冇有將寶劍交給你,那是因為你根本不懂詩謎的意思吧?”

悠裡西斯被愛德格一語道破,不禁憤怒地站起來。

他本來想以第二個身體這類意義不明的話動搖愛德格,冇想到失去冷靜的反而是自己。

“答案難道不是獻上犧牲者的鮮血嗎?那些該死的梅洛歐喜歡收集人類的靈魂,我還特地為他們準備了犧牲者。”

當初愛德格也認為這是正確答案。

但是當莉迪雅站在他麵前時,卻讓他心生猶豫。

愛德格長久以來都在不冷酷無情就無法生存的世界裡打滾,也因此忘記身為人類應有的正義感和體恤他人的心,然而莉迪雅讓他回想起了這一切。即使她知道自己被愛德格欺騙卻依然試著分擔他心中的苦痛,甚至發揮身為妖精博士的能力,努力去幫助彆人。

若是為了當上伯爵而想得到寶劍,以強盜集團首領的行事方法一定行不通,他更不能為此犧牲莉迪雅,況且,青騎士伯爵不可能設下要犧牲彆人的生命才能解開的詩謎。儘管愛德格明白這點,卻依然不知道答案,他在這時想起要是無法解開詩謎,在場的所有人便會同歸於儘,自己一定要在這之前守護當時和他一起的雷溫與莉迪雅。

他會作出這個抉擇,是因為他記起了貴族的義務,那是即使自己處境潦倒,也不可以遺忘的責任。

如果想勝過悠裡西斯,就隻能靠這點了。愛德格再度確認自己該做的事,並觀察眼前這名少年。

相較於愛德格的冷靜,悠裡西斯似乎急欲傾吐難以壓抑的怒火,強硬的話語中摻雜了憤恨不平的情緒。

“為什麼?青騎士伯爵的繼承人明明隻剩下我!那些可惡的梅洛歐居然掀起大浪攻擊我、將我拖進海中。我在巨浪中上下起伏、還撞上了岩石,簡直比淹死還悲慘。”

悠裡西斯現在講的是他失去第一個身體的經過嗎?那名出現在梅洛歐麵前的男人果真已經死了。

愛德格唯一不能理解的是,眼前這名少年猶如在描述自己的經曆一樣,將那名已死男子的記憶說了出來。

雖然這種事不符合常理,不過愛德格卻隱約注意到,這就是王子手底下組織的研究成果——如惡魔般的邪惡研究。

少年雙手撐著桌麵、挺出身體靠近愛德格繼續說:

“但是我後來並冇有死,我得到了這個新的年輕身體,得以繼續存活。”

“……是他們讓你這麼想的嗎?你是被這樣教育的嗎?”

“教育?這的確也是很重要的環節之一,不過重點在於靈魂。對了,我可要先說清楚,這並不是俯身之類的低等魔術喔,這個身體和這個身體的人生完完全全屬於我,而您則是為了成為殿下的新身體而被選中的。”

組織的人確實將王子的知識、思考模式、說話方式到肢體動作,甚至連王子的各種習慣都钜細靡遺地灌輸給愛德格。在過程中,愛德格逐漸嚐到失去自我的感覺,倘若在那個組織繼續待下去,他最後可能真的會錯亂,以為自己就是王子。

不過這充其量隻是愛德格的感覺,他應該不會真的變成王子。但是如果王子的過去被輸入愛德格的腦中、讓愛德格以為那些事情都是自己原有的記憶,他就能夠成為王子本人嗎?

愛德格腦中一片混亂,唯一可以確認的就是,眼前這名少年悠裡西斯,深信著自己就是從前那個已經喪命的悠裡西斯。

就算靈魂真的存在,人類就能夠將自己的靈魂轉移到另一個身體嗎?那身體被占用之人的靈魂又該何去何從?

這已經是接近黑魔術的領域了,愛德格本來並不相信黑魔術的存在,但是假使他對王子來說並非繼承人,而是名副其實、用來轉移靈魂的替代容器,那麼他終於能夠理解這一切猶如噩夢的安排就是實行黑魔術的一環。

“我並未達成取回寶劍的任務,不過連我都拿不到的話,更彆提其他人。殿下也曾經說過,不必擔心對我們而言十分礙事的青騎士伯爵一族會再度現身,冇想到勳爵您卻成了新的青騎士伯爵!”

要說悠裡西斯最不能忍受的,或許就是這點吧。

自己身為伯爵家最後一名血脈,也繼承了與妖精相通的能力,最後卻由愛德格這個和伯爵家毫無關係的人繼承了爵位。

“為何是您而不是我?您對伯爵家完全不瞭解,甚至看不見妖精,居然能成為伊普拉傑魯伯爵?我恨不得殺了您。”

“那你就殺了我吧。”

愛德格冷眼看著激動的悠裡西斯,接著為了讓自己更冷靜而做了個深呼吸。

“您以為我做不到嗎?我已經取得殿下的同意,不可以讓青騎士伯爵的繼承人活在世上。”

“王子應該很需要擁有王室血統的我吧,畢竟他的身體不但行動不便,而且已經逐漸老化。換句話說,哪件事要優先考慮呢?要先將繼承了青騎士伯爵名號的人斬草除根?還是要先為王子儲存替代用的身體呢?”

“殿下將最後的決定權交給了我。雖然您的血統對殿下而言最為理想,不過也有其他替代的身體可以解決急需,我恨不得現在就結束您的性命。”

悠裡西斯掏出手槍,將槍口對著愛德格。

“就算殺了我,你也得不到班希的琥珀哦。”

這點悠裡西斯自然很清楚,而且他看起來並不是真的想扣下扳機。

“我知道你想要班希的琥珀,因為隻要班希恢複記憶,承認你是正真的青騎士伯爵,你就可以成為妖精國的統領,比起英國的伯爵爵位,你應該比較想得到能夠操縱妖精的實質力量吧?如此一來,我的伯爵地位對王子而言便不具任何威脅,而那傢夥也不用擔心我會得到他畏懼的力量,再者,你又可以將我活著交給王子,不正是一石二鳥。”

愛德格故意裝出一副嫌惡的模樣,並以手推開悠裡西斯的手槍。

“但是我不想讓你稱心如意,所以纔來赴約,為的就是跟你賭一把。”

愛德格從上衣口袋中取出一顆琥珀,把它放在掌心給悠裡西斯看。

悠裡西斯懷疑地注視著琥珀。

這是帶有班希魔力的琥珀冇錯,不過並非葛拉蒂絲封印伯爵家秘密的琥珀,而是預言愛德格之死的眼淚,不過這顆琥珀的確無法燃燒,愛德格猜想悠裡西斯應該無法分辨。

“您會這麼輕易地拿出真品嗎?這是您的王牌吧。隻要琥珀在這裡,我就可以隨時殺掉您喔。”

“在確定這是否為真品之前,你是無法立刻殺掉我的,你唯一的路就是當場解開班希的封印。”

“您要我解開封印的目的是……?”

“假設班希恢複記憶,那麼她就會瞭解自己的立場,這麼一來,她就更明白該選擇誰當主人。如果她選了我,你要怎麼辦?”

“這是不可能發生的。”

“那我們來賭一場吧。若班希選擇了你,那麼你要殺我、或是將我交給王子都行;若班希選擇了我,那我就是真正的青騎士伯爵,要離開這裡也是易如反掌,你和王子就等著走上毀滅之路吧。”

悠裡西斯冇搭腔,臉上竟掠過一絲不安,愛德格不禁有點訝異。

其實愛德格隻是孤注一擲,冇想到悠裡西斯會害怕,難道以妖精國為後盾的青騎士伯爵之力真的有這麼驚人?

悠裡西斯一定也無法肯定葛拉蒂絲交給班希保管的物品為何,他隻是知道當班希的封印解開時,一定會出現某種東西,因此必須嚴陣以待。

“……以您的能力是辦不到的。就算得到班希的承認,您也不懂得如何操控妖精的魔力。”

悠裡西斯自我催眠似地小聲說道。

“如果你這麼認為,那就更冇理由不和我賭一把。”

無論如何都不能將青騎士伯爵的力量交到王子手上,愛德格認為這是自己為了雷溫、“緋月”的成員,以及莉迪雅所能做的事。

這是為了善良的妖精們,同時也是為了喜愛妖精的莉迪雅著想。

這顆琥珀並非悠裡西斯極欲得到東西,當然也無法解開班希的封印,愛德格一開始就冇打算認真和他打賭。

悠裡西斯對著門外呼喚,在外頭待命的吉米立刻走了進來,悠裡西斯簡潔地下令要他把班希帶過來。

莉迪雅和波爾沿著妖精的通道來到了一間房間,這裡似乎是某棟建築物內。

建築物外觀和室內擺設都屬於人類世界的東西,但是望向窗外卻看到兩道細長的新月。

怪異的地方不止如此,夜空中除了月亮之外,居然冇有其他天體。

整棟建築物宛如被黑暗包圍,好像連地麵也不存在。

這個空間恐怕僅與黑夜相連,彷彿太陽永遠不會升起。

“悠裡西斯竟然又製造了這種空間?”

波爾自言自語道,悠裡西斯以前曾將哥布林的地底巢穴和倫敦某處建築物結合。

“冇錯,不過這次倒是冇有埋在土裡,八成不是花時間仔細籌備的,而且似乎隻有建築物外圍有施加魔法,應該不會像上次那樣遭到擠壓。”

悠裡西斯大概是為了讓手下的暗之妖行動方便,纔將空間變成黑夜。

波爾聽了莉迪雅的說明後鬆了一口氣,接著他看到某樣物體,於是彎下腰去撿。

“莉迪雅小姐,是琥珀。”

他將掉在腳邊的琥珀顆粒撿起。

琥珀掉得到處都是,於是兩人沿著琥珀前進,然後來到隔壁一間冇關上門的房間,房內傳來微弱的啜泣聲。

探頭一看,有名少女坐在床鋪上,她的肩頭不停地的顫抖。

“班希!你怎麼了?身體不舒服嗎?”

班希朝呼喚自己的聲音方向望去,不禁詫異地睜大雙眼。

“你……你們怎麼會……”

“悠裡西斯是不是做了什麼過分的事?”

“波爾先生……!冇、冇有,悠裡西斯大人吩咐我待在這兒後就不見了,而且跟在他身邊的少年說波爾先生您已經死了。他說他殺了您,我一想到這都是我害的,就……”

班希又開始掉下淚珠,波爾走到她身旁,小心翼翼地凝視她並且安慰道:

“我冇事,你看我這麼有精神,所以你彆哭囉。”

“好、好的。”

班希連忙拭去淚水,臉上還泛出紅暈。

連莉迪雅都注意到班希害羞的模樣,不過波爾還是老樣子,完全無法瞭解女給孩子的心意,他似乎把班希當成小孩,不斷摸著她的頭。

“班希,聽我說,我們來這裡是為了帶你離開。”

“冇錯,就是這樣,你快和我們一起走吧,我們已經找到可以讓你恢複記憶的琥珀了,伯爵,呃、艾歇爾巴頓伯爵和這位妖精博士一定可以讓你想起以前的事。”

“但是……”

班希猶豫不決,看來她頗在意從悠裡西斯身上感到的伯爵家血脈。

而她的內心卻對波爾非常信任,這對她來說想必是個困難的抉擇。

既然如此,隻能設法說動她了。

“愛德格已經從梅洛歐那裡取得寶劍了喔,雖然你從他身上感受不到青騎士伯爵的力量,但是伯爵家的君王——英國的女王陛下已經認可他為伊普拉傑魯伯爵了。”

班希的疑惑越來越深,接著開始沉思。

“班希,你的眼淚中出現了無法燃燒的琥珀,那是預告家族中會有人死亡的眼淚,而且死亡預告的對象是繼承了艾歇爾巴頓伯爵名號的愛德格,而不是悠裡西斯,對吧?”

“咦!莉迪雅小姐,您說的是真的嗎?”

這件事連波爾都大吃一驚。

莉迪雅之前無暇對波爾說明,現在更是冇有時間詳加解釋,隻向波爾點了個頭,接著繼續問班希:

“所以愛德格纔是真正的伯爵。班希,為了愛德格,請你承認他吧,而且我還有一件事要請你幫忙。有冇有辦法可以讓預言失效呢?”

班希沉默不語,看起來不像是在思考,而是有難言之隱。

“我想應該冇有辦法讓預言失效,因為我並不是刻意留下預言的眼淚,應該說是眼淚本身就知道家族成員的宿命。”

莉迪雅早已猜測到是這樣,但是她不想就此放棄。

如果悠裡西斯在這棟建築物內,就表示愛德格也在。琥珀已經找到了,接下來隻要班希願意承認愛德格為主人,應該可以讓他在和悠裡西斯的談判中占上風。

如此一來,或許可以避免加諸於愛德格身上的死亡預言在此成真。

必須想個辦法與愛德格會和。

這時,門外傳來上樓梯的腳步聲,莉迪雅已經冇有時間思考了。

“有人來了,請快點躲起來。”

“喂,班希,悠裡西斯大人找你。”

班希聽到門外的聲音、慌忙地站起身回答:

“是、是的,我馬上過去。”

接著她驚慌失措地轉過頭看著莉迪雅和波爾。

“對方是悠裡西斯身邊的黑妖犬,他是凶惡的妖精,一旦被髮現,一定會殺了你們的。啊……我到底該如何是好,再不去就不行了。我到底該相信誰,誰纔是葛拉蒂絲大人的冀望呢?我已經無法判斷了……”

“班希,你的鬥篷借我穿。”

莉迪雅突然想到一個法子。

“喂、動作快!”

在門外等待的黑妖犬似乎很不耐煩,莉迪雅急忙換穿上班希的鬥篷,用綠色的連身帽蓋住頭部。

“莉迪雅小姐,您有什麼打算?”

莉迪雅將上麵有琥珀的肖像畫塞給波爾。

“波爾先生,我要去找愛德格,請你帶班希離開這裡。隻要你拿著肖像畫,班希就會因為感應到琥珀而不會與你走散,你就能安全走出妖精的通道了。”

“可是這麼一來,莉迪雅小姐您……”

“我是妖精博士,總會有辦法的。”

門應聲開啟,奉命來帶班希的黑妖犬已經等不及了。

假裝成班希的莉迪雅旋即推著他走出門外。

“你動作很慢耶!”

莉迪雅用連身帽將頭部完全蓋住。黑妖犬認為她就是班希,於是開始向前進。

建築物中隻點著蠟燭,室內也因此一片昏暗,莉迪雅聽從指示進入房間後,隱約看見兩個人影。

幸好房間內的光線很微弱,莉迪雅的臉又被遮住了,所以這裡的人也誤以為莉迪雅是班希而冇有起疑。

莉迪雅站在原地不動,接著有一名男子向他走近。

“班希,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,我是來救你的。”

咦?是愛德格嗎……?

莉迪雅忍下開口的衝動,並且從鬥篷帽口偷瞄了一眼。

帶著完美笑容的臉龐正注視著自己,是愛德格冇錯。

冇想到會這麼快就見到他。

莉迪雅放下心來,然後悠裡西斯就在眼前,自己又假冒成班希,絕對不能掉以輕心。

“勳爵,冇用的,班希知道我纔是青騎士伯爵的後代。”

“不,我纔是青騎士伯爵。班希,如果你也是伯爵家的成員,就應該要跟我一起回去纔對,明白嗎?”

“我們就來賭賭看吧。”

愛德格不理會悠裡西斯,徑自拉起班希、不對,牽起莉迪雅的手繼續說:

“你隻記得葛拉蒂絲伯爵的事情嗎?那麼你應該曉得誰纔有資格成為繼承了她高貴精神的伯爵吧。”

愛德格習慣以無懈可擊的動作優雅地執起女性的手輕輕一吻,再加上他有貴族的美貌,又說著一口流利的上流英文,隻要被他溫柔呢喃,大部分的女孩子都會為他著迷。

即便莉迪雅知道這是愛德格的慣用手法,腦袋也不由得混亂起來,愛德格一定認為班希畢竟也是女孩子,不可能擋得住自己的魅力。

怎麼辦?事情好像越變越奇怪了。

“那個男人根本冇有身為貴族應有的驕傲,隻是個心地險惡的人罷了。”

愛德格是故意對悠裡西斯挑釁嗎?

悠裡西斯對愛德格的言行感到憤怒,於是走過來抓住莉迪雅的肩膀將她拉近自己。

“您就停止這種無謂的掙紮吧。”

此時,愛德格突然靠近悠裡西斯,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他的上衣口袋中奪走手槍。

接著,愛德格立刻把槍口對準悠裡西斯的眉間。

悠裡西斯冇料到對方的行動,在無法動彈的情況下隻能僵在原地。

“第二個悠裡西斯啊,你冇有第三個身體嗎?以你現在的年紀,想要生下可以當作備用身體的兒子似乎尚嫌過早。”

“……您就算殺了我,也無法逃出這裡。”

“無所謂,隻要你比我先步入黃泉就好。”

愛德格已經做好要讓悠裡西斯陪葬的覺悟,莉迪雅發現愛德格毫不猶豫地準備扣下扳機,才察覺他的決心。

但是就在槍聲響起前,有個黑色的身影擋到兩人之間。

黑妖犬咬住了愛德格的手腕,槍口因此歪了,子彈掠過悠裡西斯的肩頭。

莉迪雅趁著吉米分心注意倒地的悠裡西斯時,趕緊拉著愛德格逃出房間。

“班希,你要去哪裡?我還冇有給悠裡西斯致命一擊……”

就算愛德格給他致命一擊,自己也會被當場殺掉。

即使是這樣,莉迪雅也尚未想到逃出這裡的辦法。

她發現其他妖犬也追了上來,它們大概注意到這場騷動了。

悠裡西斯手下的邪惡妖精不隻有吉米,不過對手若是妖精,身為妖精博士的莉迪雅就能以知識與它們周旋。

“愛德格,趴下!”

兩個人雙雙撲倒在地上,快要被妖犬追上時,這是最快的應急方法。

一大群妖犬就這麼飛越過兩人,莉迪雅急忙起身,心想得找地方躲起來,於是拉著愛德格躲到附近的房間。

房間內暗得伸手不見五指,莉迪雅正要摸索前進時,被愛德格一把抓住手拉了回去。

“你是……莉迪雅吧?”

莉迪雅還冇出聲回答,愛德格已經拿下她的鬥篷帽,確認似地撫摸她的頭髮。

“我果然冇認錯,你身上有一股洋甘菊香。”

愛德格在莉迪雅的耳邊低語,此時她才意識到彼此有多近,不禁困惑地向後退,但是愛德格的手依舊撩起她的髮絲,所以莉迪雅隻能和他拉開些許距離。

“你怎麼會跑來這裡……太危險了,你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嗎?”

“不是,波爾先生也來了。對了我們找到琥珀了喔,我們就是靠著琥珀才找到這裡來的。”

“你們找到琥珀了?真的嗎?”

“琥珀被用來當作葛拉蒂絲伯爵肖像畫中的顏料了,我已經把畫交給波爾先生,他也會帶著班希逃出去。”

愛德格看似煩惱地沉默了好一陣子,最後輕輕歎了口氣說道:

“那你為什麼要裝成班希留下來呢?不跟著波爾和班希一起離開,最後說不定會回不去不是嗎?”

“因為吉米剛好來找班希,我又不能讓班希跟著他走,隻好這麼做了。”

“莉迪雅,悠裡西斯不會傷害班希,不過他要是知道你在這裡,不知道會對你做出什麼事。你為什麼要冒這種風險?”

愛德格的話確實有道理,但是就莉迪雅聽來,就像是在暗示指自己是個包袱,使她不由得怒火中燒。

“什麼意思呀,我不可以來嗎?冒無謂風險的人是你纔對吧!你明明知道班希的死亡預言,卻瞞著我不說,打算自己來這裡殺了悠裡西斯嗎?你就這麼想死嗎?怎麼可以這麼魯莽呢!”

“……你怎麼知道預言的事?”

“是格魯比告訴我的……他說反正你都要死了,我們的婚約就會失效,他準備把我帶到妖精界去。”

那匹馬真是……愛德格無奈第喃喃自語,不知道他的不悅是因為格魯比太多嘴,還是因為對方想帶走莉迪雅。

但是莉迪雅很難覺得理由是後者。

“早知道我就不為你擔心了,既然你打算消失在我麵前,我應該乖乖地跟著格魯比去妖精界纔對!這麼一來就可以把你忘得一乾二淨、過著自由自在的日子,也不會再感到悲傷難過了……”

莉迪雅一時將反常的話脫口而出,當她回過神來才趕緊閉上嘴。莉迪雅處在黑暗中也過了一段時間,眼睛漸漸適應了微光,已經可以模糊看到愛德格的身影,她頓時覺得更加害羞了,不禁想要轉身背向愛德格,但是卻被他握住了手。

“抱歉,你是為了就我才戴上訂婚戒指趕來幫助我的,這表示你最後選擇了我,而不是格魯比吧。”

愛德格觸摸著莉迪雅手上的戒指。

你太自以為是了吧。

莉迪雅為了掩飾內心的害臊,語氣不由得強硬起來:

“我戴戒指隻是為了防止格魯比靠近我!我再也不會為你擔心了,你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吧!”

“莉迪雅,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,所以真的打從心底為此感到欣喜,我是怕你被我的死亡預言牽連,才瞞著你獨自前來。”

愛德格的口氣聽起來認真無比,不像是在指責莉迪雅會綁手綁腳,而是真的擔心會連累她,但是反而讓莉迪雅對自己的能力不足感到自責。

愛德格也明白莉迪雅身為妖精博士的知識無法與悠裡西斯抗衡,纔會出此下策。

“不過,我認為絕對不能讓班希保管的物品落到悠裡西斯手上,也絕對不能讓班希承認那傢夥是青騎士伯爵,縱使我冇有成為青騎士伯爵的資格,也一定要儘到這點責任。”

這就是他試圖吸引班希的理由嗎?

“就算你對班希說些甜言蜜語也冇用。”

“因為她感應到悠裡西斯繼承了伯爵家的血脈嗎?可是,班希原本也是人類女孩吧,無論怎麼想,我都是比悠裡西斯優秀的男性。”

愛德格自戀的程度果然驚人……

“這可不是外遇哦,你應該明白這是必要的手段吧?”

有必要就能對任何人訴說愛語嗎?真搞不懂你的腦袋在想什麼。

“班希好像喜歡波爾先生,所以你的甜言蜜語在她聽來可能是油腔滑調。”

莉迪雅的指責似乎多少挫了愛德格銳氣,他沉默了片刻之後說道:

“原來如此,就像你一樣嗎?”

“我、我並冇有喜歡波爾先生。”

“像波爾那種人雖然對愛情很遲鈍、也不瞭解女孩子的心意,但是卻很老實、工作又非常認真,這種人纔是心中的理想對象吧,所以不管我再怎麼將喜歡兩個字掛在嘴邊,你也不願意相信我。”

“這跟波爾先生冇有關係,我隻是單純不相信你!現在不是爭論這種事的時候了。”

“說的也是,這裡好冷,我覺得雪好像吹到腳邊了。”

莉迪雅也覺得腳邊正堆起白雪,但是四週一片漆黑,什麼都看不清楚。

“窗戶是開著的嗎?你看,前方有亮光呢。”

於是兩人手牽手往光亮處走去,不過莉迪雅告訴自己,是因為周圍黑得看不見,她才隻好和愛德格牽手的。

越往前進,腳底的積雪似乎也越深,這時他們總算知道亮光的源頭來自哪裡。原來是一座暖爐,然而裡麵的火焰即將燃燒殆儘,隻剩下微弱的紅色亮光,就算靠過去也毫無暖意。

“莉迪雅,這是怎麼回事?”

莉迪雅聽到愛德格的問題之後環視周圍,在暖爐火光的照應之下,可以看見被白雪覆蓋的森林。

森林中冇有其他建築物,隻有一座孤獨的暖爐。

“我們已經來到建築物外了嗎?”

“這是不可能的,整棟建築物都被施了魔法,冇那麼容易走出去,我們應該在房間裡麵,一定是建築物內的空間扭曲了。”

兩人折下樹枝丟如暖爐中,讓火能夠旺一點,四周的景象似乎變得比較清楚了,但是依舊無法看見房間的內部。

“我們剛纔進來的門應該就在某個地方纔對。”

莉迪雅正要去尋找門的位置時,愛德格鬆開她的手。

愛德格靠著旁邊的樹乾,因為暈眩而滑坐在地上。

莉迪雅慌忙跑到愛德格身邊,這才發現鮮血正從他的右手滴下,染紅了地上的白雪。

“愛德格!你受傷了嗎?天哪、你流了好多血……”

愛德格注視著手上的血,彷彿纔剛注意到自己的傷。

“可是我不覺得痛。”

愛德格一邊一邊捲起袖子檢視傷勢。那是被黑妖犬咬的傷口,看起來並不明顯。

即使用手帕綁住傷口,依然血流不止。

“黑妖犬的牙齒有可能殘留在傷口內……”

“很糟糕嗎?”

是不太妙……

“我們必須趕快回到人類的世界,不照到陽光就無法止血。這裡應該隻有黑夜吧,在這種地方會使邪惡妖精的力量更強大。”

話說回來,要如何逃出這裡?要穿越這座森林的先決條件是離開房間,但是出入的門在哪裡呢?環顧周遭還是找不到。通常暖爐都是靠著牆壁而建,但是莉迪雅走向理應會有牆壁的暖爐的另一端,卻冇有感覺到牆壁的存在。

“莉迪雅,你身上有帶小刀嗎?我的在進屋之前就被拿走了。”

“有啊,你要做什麼?”

“切開傷口,取出黑妖犬的牙齒。”

“咦、你要自己動手嗎?”

“我早就習慣了。”

莉迪雅簡直不敢相信,不過對從王子手中逃出來的愛德格而言,似乎終日都是戰場。

受傷、流血對他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。

儘管如此,莉迪雅還是無法將小刀交給愛德格,她知道黑妖犬的牙齒應該已經融化,魔力對人體的影響將無法輕易去除。

愛德格看到莉迪雅遲疑的神情,大概也能夠理解原因,接著疲倦似地歎了口氣。

“這就是班希的預言嗎?我不會痛也冇有不舒服的感覺,不過就是使不出力氣。”

莉迪雅搖著頭,她不希望愛德格死掉。

“冇事的,隻要我們離開這裡,你就能得救了。”

“我冇辦法動。”

零星飄下的雪花越下越大,四周也開始颳風,看樣子會演變成大風雪。

冷得彷彿手腳都逐漸麻痹。

“你先走吧,要是留在這裡,連你也會凍死的。”

“彆說傻話了。”

“你不是不再為我操心了嗎?”

“我、我纔不是這個意思呢,你以為我會把你丟下嗎?你應該知道我不可能這麼做,為什麼還要說這種話!太狡猾了。”

莉迪雅拉著愛德格的手臂,試著讓他站起來。

結果自己反而倒在愛德格懷裡、被他抱住。

“對不起,我隻是想確認自己是不是又被你厭惡了。”

莉迪雅被愛德格抱在懷裡,不禁回想上次那件事,身體也隨之僵硬。隻不過現在與那時不同,愛德格的手臂幾乎冇有力氣,隻要莉迪雅想逃開隨時辦得到。

“你還在為上次的事生氣嗎?”

“反、反正我們之間冇發生任何事,無所謂了。”

“我想要解開我們之間的誤會,上次我在睡夢中喚了彆人的名字,請你給我機會解釋。”

是那件事呀,莉迪雅的胸口一陣刺痛。

“不用了,又和我無關。”

“到底是什麼名字?會不會是我以前的家庭教師,或是我的表姐妹之類的呢?我不想被你誤會的情況下死去,這件事對我而言很重要。”

莉迪雅無法回答,隻能保持沉默。

“安、安妮、安姬(註解2)……早知道有機會解釋,就應該讓雷溫按照字母順序列舉給我聽了。”

“居然有這麼多人選!?你還真是……”

“我心理還有一個遺憾。”

“你彆再說這種不吉利的話,隻要照到陽光,黑妖犬的魔力就會消失。”

不知道愛德格有冇有將莉迪雅的話聽進去,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:

“我們有接吻嗎……?”

莉迪雅瞬間僵直,但是依然試著奮力起身,想要離開愛德格的懷抱。

“才……纔沒呢。”

愛德格露出落寞的笑容。

“就算我喝得爛醉、把禮儀規範全數忘卻,卻連一個吻都冇得到,你不覺得我很失常嗎?”

你跟我抱怨也冇用呀。

“不過,這一定是因為我喜歡你喜歡到失常了。”

愛德格灰紫色的眼眸在暖爐火光的照射下閃爍,莉迪雅被這雙眼睛直視,突然萌生一種想哭的衝動。

她突然想起愛德格那時渴求的人不是自己。

他以為自己抱的是雅美,所以才無法出手吧。

“啊~~我不想懷抱著遺憾而死,請你至少答應給我一個吻。”

請你不要將死掛在嘴邊。

莉迪雅已經分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到底是害羞、生氣、還是悲傷。

儘管現在千頭萬緒,不過唯一有一件事情,是莉迪雅來這裡之前就十分肯定的。

我不想失去愛德格。

回到蘇格蘭的期間,莉迪雅本以為生活中冇有愛德格,她照樣可以過得很愜意。

愛德格願意認同莉迪雅的能力,因此與其過著不被人接納的日子,說不定成為伯爵家的妖精博士還比較幸運;另一方麵,即使冇有這份工作,能和妖精們一起平靜度日,或許也不失為一種幸福。

然而,當莉迪雅卸下了妖精博士的一麵,她心中的其他部分卻因為愛德格不在身邊而不知所措。

莉迪雅不明白自己和愛德格在一起的時候是否幸福,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心情絕對不平靜,自己會時而生氣、時而緊張、有時又會傷心哭泣。

莉迪雅無法想象愛德格不在的日子,就算她能在蘇格蘭過著和往日一樣的生活,或許也無法感受到從前的平凡幸福。

為什麼會這樣呢?我明明就無法相信愛德格。

莉迪雅總算開口迴應:

“等我們平安回去再說吧。”

愛德格一臉煩惱,並自言自語地說著:“也是。”

“看來我冇辦法隻為了一個吻就心滿意足地赴死,至少要讓你平安回家。”

愛德格倚靠著樹乾搖搖晃晃地起身。

明明就站得起來,難不成我又被騙了?

這種想法在莉迪雅腦中瞬間閃過,但是當她看到愛德格吃力地邁步向前、血還從他手上不斷流下時,立即明白他真的是在勉強自己。

“你剛纔在找出口吧。”

雪越下越大,已經越來越看不清周圍的方位和物體了。

“莉迪雅,前麵有人。”

在片片飛揚的雪花中有到模糊的人影,而且向這裡逐漸靠近。

“雅美……”

莉迪雅定睛細看,發現對方是她平日熟識的短髮女子,不過在悠裡西斯的屋子裡和她碰麵讓莉迪雅不知道該做和反應,隻好愣在原地。

“愛德格伯爵、莉迪雅小姐,您們都冇事嗎?”

“也不算完全冇事。”

“您受傷了嗎?”

雅美緊張地跑到愛德格身邊,一看到他的手正在流血、又從傷口上感受到黑妖犬的魔力,隨即嚴肅地皺起眉頭。

她依舊一如往常地打從心底關心著愛德格。

“雅美,你一個人來的嗎?還好冇被髮現,一切都還好吧?”

愛德格對雅美抱持著戒心,不過關懷的口吻還是如往常般溫柔。

“我是和雷溫和尼可先生一起來的,然後分開尋找您和莉迪雅小姐的下落。”

現在也無法確認雅美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。

“總而言之,我們趕快離開這裡吧。”

雅美看著四周的暴風雪說道。

“你知道出口在哪裡嗎?”

“往這邊。”

莉迪雅率先跟在雅美身後向前走。

雅美說不定是悠裡西斯的同夥,但不論她是基於何種理由跟隨悠裡西斯,想必也下不了手傷害愛德格。

“雅美,愛德格需要陽光,我們得儘快回到人類的世界……”

“好的,我們加快腳步吧。”

愛德格也跟在後麵一起走,但是他悄悄地遞給莉迪雅某樣東西,那是他從悠裡西斯身上奪來的手槍。

“有什麼萬一的時候,你不必管我。”

莉迪雅還是頭一次聽到愛德格用強硬的命令口吻對她說話,這才明白勉強起身走路的愛德格已經走投無路了。

※注1:迪那精(DaoineSidhe)。居住在愛爾蘭的高貴妖精,外形和人類相似。

※注2:皆為A開頭的女性名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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