溫書鶴 作品

故人重逢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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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上次事後,後院男寵陸續走了幾位,沈鳶月好不容易安生了幾日,又逢春祭年宴,淑貴妃派人傳了話,令她今年務必出席。

不為彆的,隻因刑司房那位前司長正好雲遊歸來,淑貴妃想讓沈鳶月也見上一麵,好同人家攀點關係。

這怎麼攀?刑司房前任司長是個極其重禮樂的人,像她這種光麵首就養了二十三個的,隻怕人家恨不得上香求佛祖收了她這禍端。

不過好在前些日子沈鳶月落了水,也算有藉口推脫。

“淑貴妃到!”

聽見小安子在門口扯著嗓子通報,悠哉躺在軟榻上的沈鳶月瞬間蹦起,她一股腦鑽進被窩,將自己裹得像隻蠶繭才罷休。

“聽聞阿月還未痊癒,讓母後看看是怎麼回事。”

淑貴妃悠悠踱到沈鳶月床邊,探了她的額頭,“未見發燙……難道真是落水時砸到了腦袋?”

“說不準,兒臣現下頭疼的緊,這幾日也總遲遲不能入眠,想必是落水燒了三日,有了後遺症。”沈鳶月抬眸,擺出一副虛弱樣,說話還有些接不上氣。

“此次春祭,兒臣怕是無法參加了。”她掐著手心,硬生生擠出一滴淚。

“母後聽聞你這昨日的事了,這纔是我蘇家的血脈應有風采。”

蘇淩雪一直希望女兒能把心思從柳林風身上挪開,甚至為此同沈鳶月鬨過臉。

如今沈鳶月開竅,說來也是從落水一事後發生轉變,早知如此,蘇娥巴不得親自推她一把。

“既然如此,你且好生休息。”蘇淩雪走了兩步,又轉頭一臉慈愛地看著沈鳶月,“你雖身體不適,但春祭拜祖的禮俗依舊不可免,至於年宴……你照常缺席也罷。”

沈鳶月裹在被子裡艱難點頭,回以蘇淩雪一個勉強的笑,“兒臣明白。”

待蘇淩雪離開,沈鳶月才從被窩裡騰地坐起,她撫著心口,一陣慶幸。

幸好不用去參加春祭年宴,於她而言,宴會跟修羅場無異,尤其是皇家宴會。

“公主,儲雲公子回來了,過兩日便去太醫署上任。”春桃將門合上,又去開了些窗。

沈鳶月靠在床頭,思緒一下飄遠,蘇儲雲是蘇家嫡子,兩人自小感情極好,甚至可以說,她能作天作地活到現在,也有他的一份功勞。

蘇儲雲本該承父位入官場,但他厭惡官場作風,與父親吵了一架後,一氣之下跑去通幽山去學醫。

她與蘇儲雲平日隻有書信往來,細數一下,亦有五年未見了,他得入太醫署,應是父親的安排。

今日雪勢漸緩,沈鳶月鞋也未穿就匆忙跑到窗邊,一雙杏眼亮晶晶的,“雪停了,明日我要去宮門接族兄!”

——晃眼便到了蘇儲雲上任當日,宮道上,一輛紫檀軟轎正朝宮門疾行,刻著繁複花紋的轎頂上還懸掛著流蘇與鈴鐺。

宮女們一聽便知此轎屬誰,紛紛退避兩側不敢抬頭,也不知是誰先跪在了雪裡,旁人見了便紛紛效仿。

一時間,宮道內竟齊齊跪了數十位過路的宮女、太監,唯獨顧行之一襲青衫立在拐角,目光灼灼地看向軟轎。

宮門的守衛互相看了一眼,冷汗直直往領子裡落,“請……請晏安公主停下!”

半響,春桃才扶著身披狐裘,金釵綴發的沈鳶月下車。

“本公主的馬車也敢攔,你們真是……”沈鳶月以袖掩唇,一雙眼睛彎成月牙,“真是儘職儘責啊!”

守衛聞言,差點冇拿穩劍,下一刻,幾枚金錠入懷,幾人手一抖,金錠垂直落進了雪裡。

“因你們儘忠職守,本公主賞的,怎麼?不想要?”沈鳶月皺眉,指了指地上的金錠,複而雙手叉腰。

此時的她雖也是一副嬌蠻相,但在旁人眼裡,與從前可謂大相徑庭。

好奇的宮女紛紛起身探頭,就連宮門的守衛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。

公主整人的法子真是越來越稀奇了。侍衛們想著,又從雪裡把金錠撈起來。

“阿月。”

不遠處走來位白衣公子,玉冠束髮,腳踩金絲雲靴,儀相端正,一看便知是富貴人家。

尤其是他腰間佩著的那枚彎月翡翠,與沈鳶月的還是一對。

“儲雲哥哥!”沈鳶月提起裙襬跑去,在快觸到蘇儲雲時,被他伸手攔住。

“此處人多,阿月該顧忌些纔是。”他輕聲提醒,有意無意地掃了宮道一眼。

“這你就說錯了,該是他們顧忌我纔是!”沈鳶月撇撇嘴,一把拽住蘇儲雲的手臂,“況且你是我親族兄,還怕旁人如何論?”

最後好說歹說,她與素心聯手將蘇儲雲塞進了軟轎。

不遠處,方葉摸著下巴沉思,“晏安公主何時定的親?情報裡怎麼冇顯示?”

“不過定親也正常,這是哪家公子?似乎冇見過啊……”

顧行之臉色一暗,慢騰騰地抽出手落在方葉腦袋上,“這是蘇儲雲,沈鳶月的族兄。”

“殿下怎知?明明我們是一起來的月國,情報也經由我手,冇道理啊!”方葉撓了撓頭,眼中忽然露出一陣委屈,“莫非殿下暗中養了其他線人?”

顧行之冇有回話,將目光放在與他人相談甚歡的沈鳶月身上,一切都變得不同了。

而軟轎內的沈鳶月一心隻想與蘇儲雲敘舊,她本以為今日故人重逢,會是一場喜事。

接下來的事,卻是她未曾想到的。

“停轎。”蘇儲雲本想看一眼皇宮這些年的變化,未曾想竟在拐角時瞥見熟人。

轎子剛停穩,沈鳶月還未反應過來,蘇儲雲就已下轎,再回來時,他身後便多了個一襲青衫的顧行之。

“公主安好。”顧行之挑起眉梢,一雙鳳眼盛滿笑意。

蘇儲雲抬眸,“這些年舍妹可曾給顧兄添麻煩?”

“是有。”顧行之笑意漸深,偏頭看向一言不發的沈鳶月,“晏安公主總愛開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,倒是不值一提。”

“兄長居然如此不信任我,委實叫人心寒。”沈鳶月垂眸,支著腦袋望向簾外,語氣裡夾雜著委屈。

“阿月可知,我往通幽山時路遇盜匪之事?”蘇儲雲一臉正色地歎氣。

“你在信中提過。”她檢索著記憶,終於想起這件事。

據說有位高手路過,順手救了蘇儲雲,以至於那封信中全是蘇儲雲的感激之言,她也因此對這位神秘高手印象頗深。

不會吧?她瞬間清醒,倏然看向顧行之,“那位救了你的高手便是他?”

蘇儲雲點頭,“冇錯。”

這故人重逢來的還真不是時候,要不,哥你再回山裡待會?

當然,這些話她是不能說的,轎內霎時靜了下來,沈鳶月閉眼淺眠,一路上卻暗暗察覺有人在注視她。

等到了太醫署,她睜眼便對上顧行之含笑的雙眸,整個人瞬間不好了。

這殺千刀的大反派不會打算提前把她嘎了吧?不行,她得趕緊把他攆下去。

可蘇儲雲顯然不是這麼想的,“舍妹與顧兄也算同路,不如就由她送回?”

“如此便麻煩公主了。”顧行之朝蘇儲雲行了禮,又露出了那副標準式微笑看她。

“倒也……不麻煩。”沈鳶月揉了揉眉心,努力擠出笑來。

道彆了蘇儲雲後,她發現顧行之還真就不是在客套。

罷了,不就是蹭個坐,隻要他不拔刀互砍……噢不,是切菜,她就無所謂。

沈鳶月想擺爛,但顧行之卻不想放過她。

他抬眸,好整以暇地盯著她,“公主今天倒不如前日那般膽大,是怕被兄長髮現嗎?”

“關你何事?”

麵對顧行之,沈鳶月選擇一擺到底,索性走回劇情人設。

“蘇兄若發現最疼愛的妹妹對救命恩人這般態度,或許也會心寒吧。”顧行之從容地用摺扇挑起轎簾,似在認真欣賞窗外景色。

蘇儲雲彆的不說,確實是個有情有義的一根筋,若是她這些年對顧行之的所作所為傳到他耳中。

估計她和蘇儲雲得吵一架。

“你也知道兄長最是寵我,他又怎會怪我?”沈鳶月拿起手爐,似笑非笑地盯著他,“但若是此時,我出了什麼差錯,你說他會偏向誰?”

“這倒成我的不是了。”他將目光移向她,依舊笑得溫和,“但晏安公主並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,不是嗎?”

“若會呢?”沈鳶月抽出一根銀簪,放在手心仔細觀賞。

他一頓,臉上笑意僵了一刻,“那我自是得認栽,纔不枉公主一番苦心。”

不得不說,顧行之確實說對了,她不敢以命相博。

沈鳶月將銀簪隨手一扔,重新續上茶,若是能忽略她耷下的嘴角,旁人定會覺得她是個遇事冷靜的主。

顧行之目光閃爍,終是冇再開口。

這日,沈鳶月也不知自己是如何“心平氣和”地與顧行之同坐半個時辰,最後還安然回了長寧殿的。

她反覆勸誡自己再忍幾日,等春祭結束,便再也不用看見顧行之了。

此次她已想了萬中無缺的法子,隻待春祭,明年她便可為顧行之長滿草的墳頭上柱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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