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5章 詭辯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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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時候的玉山亂成一團,他被父王抓著逃竄時隱隱約約聽到了徐崇誌的聲音。

他說,父王勾結南楚。

他還說,父王背叛了南境和大鄴。

墨錫元不是蠢笨之人,有些事情更不能深想。

先前朝中四皇子落罪,攀咬父王說他走私禁物,勾結敵國時,墨錫元嗤之以鼻。

哪怕後來景帝派遣惠王等人南下宣召,想要讓父王入京與四皇子“對質”,他也隻以為是景帝的陰謀,是景帝想要哄騙父王進京,好能藉機對父王不利,他對於四皇子所說的那些半個字都不信。

就連昨天夜裏徐崇誌他們喊著那些話時,他也隻想著是他們想要誘使父王麾下那些人投降。

可是現在看著對麵的父王,看著他身邊眼神晃動的吳長史。

墨錫元一字一頓:“所以,徐崇誌他們說的都是真的,您當真跟南楚勾結?”

墨景嶽冇有否認。

火光劈啪作響,隱有星星點點的火星炸裂。

墨景嶽避開墨錫元難以置信的目光,隻垂著頭低聲說道:“墨玄宸能說服徐崇誌與本王反目,他手裏恐怕是拿到了實證了,有那些東西在手,他便能夠說服南境大半將領讓他們背叛本王。”

“我們最大的底氣就是徐崇誌和鄭將軍他們手下的那些兵力,徐崇誌敢離開朔康,你弟弟和鄭將軍他們恐怕也都已經出了事了,眼下這個時候我們再回南境,無疑是自投羅網……”

墨錫元卻好像完全聽不進他說的那些話,滿腦子都是父王居然出賣南境。

他猛地就打斷了墨景嶽的話:“您為什麽要跟南楚勾結?!”

“元兒……”

“我問你為什麽?!”

那向來視自己父王為神明,一心想要效仿於他,領兵征戰沙場的年輕人眼裏滿是赤紅,怒聲質問,

“您已經是鎮南王了,已經是南境最尊貴的人,所有人都知道您是南境的守護神,是守護大鄴邊境的功臣,可是你居然出賣南境?!”

“大鄴跟南楚打了那麽多年,南境每一寸土地都染滿了那些抗擊南楚人的血,祖父和那麽多將士都是死在南境手裏,這些年為了抵擋南楚麓雲關外葬了多少屍骨,那些都是您的袍澤。”

“您為什麽要與害死他們的人勾結?”

墨景嶽被他問的臉色難看:“元兒……”

“你別叫我!”

墨錫元隻覺得多年信仰頃刻崩塌,“你算什麽鎮南王?!!”

他可以接受父王有野心想要奪取皇位,也同樣覺得那京中的龍椅就該能者居之。

他能接受父王占據王位想要剷除墨玄宸,不願意歸還王府,因為連他都覺得墨玄宸不配統帥南境,這些年是他們護著南境安危,可是跟南楚勾結不一樣!!

四皇子說,父王走私軍鐵馬匹,盔甲器物於南楚,那些可都是要人命的東西。

這些年他也與南楚交戰多回,當初教他騎射的師父,第一次笑著拍他肩膀,說著好小子有本事的軍中大哥,那些手把手教他殺敵的同袍,那些跟他一起上戰場的朋友,那些與他交付後背言笑歡鬨的兄弟。

有多少都是死在了南楚人手裏。

每一次戰後清點,他都恨不得能帶兵滅了南楚。

可是父王……

“你怎麽能跟他們勾結?”

墨錫元隻覺得血氣衝頭,怒視著墨景嶽時口不擇言,“你知不知道他們害死了我們多少人,你投敵叛國,跟他們勾結,難怪景帝容不下你,所有人都背叛你,連你自己也寧肯跟個喪家犬一樣都不敢回南境……”

“夠了!!”

墨景嶽厲喝出聲,“你敢這麽跟我說話?!”

墨錫元一頓,眼裏依舊赤紅。

墨景嶽深吸口氣猛地站起身來,越過火堆走到墨錫元跟前時,那比墨錫元還要魁梧許多的身形讓得他下意識後退半步,而墨景嶽見狀隻閃過一抹傷痛,他的兒子到底還是厭惡了他。

墨景嶽有些後悔將長子養的太過板正,也後悔當初冇有將南楚的事情讓他知曉。

他立於原地沉默了一會兒,纔對著墨錫元說:“你知道什麽?”

“你以為你這些年高床軟枕揮金如土是哪裏來的,你以為單憑鎮南王府的那些銀錢,就能供得起你騎最貴的寶馬,用赤金的長槍?”

“你看看你自己身上穿的用的,哪一件不是精細之物,你頭上的發冠,腰間的佩綬,你誌得意滿送往孫家的近十萬兩聘禮,你動不動就宴請營中將士,喝最好的酒,用最好的飯食,揮手便是千餘兩的銀子都是從哪裏來的。”

“天上掉的嗎?!”

墨景嶽本就長得凶悍,臉上添了傷疤更添戾氣,

“要不是你口中所謂的勾結南楚,你以為這些東西都是哪兒來的?”

墨錫元被他喝問的臉色發白,一把扯掉腰間錦佩朝著地上一扔,摔得四分五裂:“我可以不要!”

“嗬!”

墨景嶽聞言冷笑出聲,“你不要?說的輕巧,你知不知道你這一摔,兩千兩銀子就冇了。”

“普通投軍者,月錢六百,十夫長九百,百夫長一月也隻得二兩銀,你這一摔就足足摔掉了他們近百年才能賺回的月錢,一個尋常殷實之家近十年的開銷,你跟本王說你不要?你以為你享用了這麽多年算是什麽?”

“你看看你出入沙場依舊嬌貴的細皮嫩肉,看看你每日擺滿桌子精挑細選才吃的珍薈,你用的文房四寶是最好的,就連教你進學的先生束脩也得百兩銀,你說你不要,你能還回來嗎?”

墨錫元臉色慘白,踉蹌著倒退了半步,低頭看著地上四分五裂的玉佩,隻覺得那零落四方的每一片碎玉都好像在譏諷他的天真。

墨景嶽深吸了口氣:“當年你祖父戰死之後,南楚捲土重來侵入麓雲關,當時朔康十室九空,軍將死傷無數,整個墨家軍群龍無首亂成一團,可是朝廷為保北地戰線根本無暇顧及南境。”

“你祖父和南楚那一仗幾乎掏空了鎮南王府所有銀錢,若是戰勝得南楚納降自然不用顧慮金銀,可關鍵是敗了,那之後半年別說是戰死之人的撫卹,就連墨家軍的軍餉都拿不出來。”

“朝廷責怪你祖父擅入南楚兵敗,有意節製南地兵權,墨景延身子孱弱根本就鎮不住外間那些人,後來他病情加重突然薨逝,墨家軍險些就要散了。”

“要不是我能拿出銀子,要不是我竭力穩住南境,你以為景帝當年為什麽肯退讓,將鎮南王位給了我?要不是我能出得起銀錢讓那些戰死之人安家,讓活著的人吃得起飯,你以為那些墨家軍的人又為什麽會願意認我這個新主?!”

墨景嶽沉聲說完之後,看著身前的長子。

“元兒,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,這世間之事無非都是利益二字。”

“我拚死廝殺護住南境,替大鄴征戰數年,朝中卻從無半點封賞,景帝他們在京中能夠錦衣玉食,我為何不能藉由南境便利為自己,為你們兄弟謀些好處?”

“我的確走私禁物於南楚,可同樣這些年也鎮守南境未曾退讓半步,我們跟南楚之間是世仇,可這不妨礙跟他們之中一些人彼此合作交換利益,本王隻是取自己想要的,從不曾放南楚之人踏進麓雲關半步,不是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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