偷梁換柱
-
六月底，熱風蒸騰，烈日灼燙。
辰歡文化傳媒公司內一片新鮮朝氣。
HR從玻璃外睨著，現在休息室裡坐著幾個等著被提走的實習生，一眾鮮嫩麵孔裡，屬這個內推的林七模樣清麗。
不止模樣清麗，似乎還很乖巧，即使一個人坐著，腰背也挺得筆直，兩腿併攏坐得規規矩矩。
感覺是個會認真做事的好孩子。
她瞥一眼簡曆上的資訊：
林七，20歲，身高168，J大網絡與傳媒專業大二在讀生。
自我評價：
吃苦耐勞，具備快速學習能力、團隊協作能力；身體素質好，責任心強，執行力強，承壓能力強。
特長：
性格溫和，身體素質好。
麵試崗位：
宣發崗位。
太合適了。
HR眼裡充滿感激。
怪不得內推她的小劉說她適合蘇明媚，這個脾氣性格，對接嬌氣的女藝人正好。
HR大筆一揮，林七被劃入藝統組，專門負責蘇明媚接下來兩個月的工作。
一週前，辰歡影視公司藝人經紀辦公室。
經紀人段韌翻看著實習生的簡曆，太漂亮的不要，事兒多。學曆低的不要，太笨。愛追星的不要，有私心···
挑來挑去，兩個板正的男生進入最終決賽圈。
“看看，挑一個。”段韌把簡曆塞到正閉目養神的關淩朝手裡。
關淩朝終於睜開眼，骨節分明的手懶散地接過兩份簡曆。
這位公子哥出道五年，前三年籍籍無名四處作配，第四年忽然走了氣運，一部民國劇全平台爆紅，作為男三的關淩朝反超男一男二，一舉躍升為當下爆紅的小生。
他話不多，人也冷淡，疏離氣質與劇中矜貴的民國公子形象相得益彰，劇集播出後角色真人雙雙出圈，餵養出不少剪輯手，產出一大批高質量自製視頻來。
經紀公司本來冇把寶壓在他身上，火了之後如獲至寶，立刻把資源都傾斜過來。
娛樂圈向來不缺美人，也不缺少吸引鎂光燈的野心。奈何關淩朝似乎冇有這種野心，對公司喂到嘴邊的資源十分挑剔。除去影視拍攝外隻參加必要活動，綜藝更是絕不參加。
粉絲後知後覺發現娛樂圈竟還有這樣一塊璞玉，低調、貴氣、與世無爭，一時間人以殊為貴，低調的關淩朝反而因為低調而火爆起來，古早龍套角色紛紛被扒，各種考古層出不窮，足足霸占熱搜榜單兩週有餘。
經紀公司自然樂得坐享其成，但是熱度下來後，對於一直紮在片場冇有曝光的明星來說，繼續維持熱度便是一件難事。劇集播出一年後，關淩朝熱度明顯下滑，不少粉絲都爬牆去了彆家。
可惜，經紀人段韌磨破了嘴皮子，也冇勸動關淩朝接兩個綜藝增加下曝光度。
“就這兩個人可選嗎？一臉笨相。”關淩朝冷漠地把簡曆丟回桌上。
“下週應該還會再來一批大學生，到時候咱們再去挑挑，如果還是不滿意的話，咱們再繼續招人。”段韌好聲好氣地哄著。
上一個助理因為家庭原因辭職得突然，關淩朝冇有助理後整個人更是人間蒸發般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為了捉住這位公子哥的行蹤，段韌不得不迅速再給他找一個貼身助理。
“最近來的都是暑期實習學生，應該呆不長吧。磨合時間都冇到就走了，三心二意的怎麼做助理。”
冷冰冰扔下一句，關淩朝似乎對這兩個人選很不滿意。
段韌吞了吞口水，外人隻以為關淩朝清冷矜貴，但那不過是外界不瞭解對他自行想象罷了。
這傢夥實際上難搞的很。
“你要不接個綜藝？兩三個月，正好讓他跟完你錄製，咱們到時候再換。”段韌小心翼翼建議。
“綜藝不上，有這個機會不如多找兩個好劇本。”
“你彆說，好劇本馬上就來。晚上有個場，公司請周導，當年你把他的民國戲拍火了，他一直覺得你旺他，特彆喜歡你，誇你矜貴有書生氣呢。”段韌討好地拍拍關淩朝。
“是給誰作陪？”現在才通知他，明顯是去湊數。
關淩朝繞開虛與委蛇，直戳核心。
“蘇明媚。”段韌歎了口氣，關淩朝總是這麼敏銳。
“老闆捧她，冇辦法的事，但於你肯定也有好處。”
“所以周導這次什麼項目？”關淩朝好奇。
蘇明媚那樣心高氣傲的人，看上的必然是好餅。
“祁連秘事，西北的風雲往事。三男爭一女，一個霸道狂放的部落首領，一個溫潤儒雅的中原世子，還有一個是反派，女主的啞巴舔狗，因愛生恨。”
各大英雄衝冠一怒為紅顏，確實是蘇明媚喜歡的風格。關淩朝笑而不語。段韌倒是冇完冇了地抱怨起來。
“蘇明媚為了這個電影還特意接了一檔綜藝，正抱怨呢，嫌棄那個綜藝要訓練太累，她體能跟不上，嬌氣的。”
“競技綜藝嗎？”
聽說上次蘇明媚上了一檔真人逃亡綜藝，錄製中因為記不清規則不斷ng犯錯，她又不肯乖乖下場失去曝光機會，最後拖得節目錄製時長增加了一倍，節目組還不得不給她剪輯出一個明豔動人的笨蛋美人形象來。
節目組怨聲載道，蘇明媚也倍感委屈，從此以後對競技綜藝避之不及。
隻是，不知道什麼電影還需要搭配一個競技綜藝。
“不是競技綜藝，是最近桃子影視要推出一係列武俠電影，打造新武俠江湖，為了這個造勢要出一檔武術綜藝，有競選內容，優勝者有機會參演。”段韌已經把情況摸了個透。
“武術綜藝？蘇明媚？”
這倒很新鮮，關淩朝手指敲著桌子，武術很辛苦，怪不得蘇明媚不願意去。
“對。武術融合表演，演員們共同演繹然後PK。還請了泊林影後和國際打星點評，聲勢浩大哦。聽說很多演員和偶像都報名了。”
“把宴請地點發我。好久冇見周導了，去敘敘舊。”關淩朝手指點點桌子，似乎做了個愉快地決定。
夏日雨後，空氣依然潮熱，昏黃燈光跌落在街上，深深淺淺的水坑好像一片片破碎珠玉，疊在水市城中村的巷子裡。
收拾碗碟時，林七收到了同學關若錦的微信語音。
“怎麼啦關關？”林七擦淨手接起。
“七七，要不要去實習？辰歡傳媒招人了！你快去看看，學姐在群裡發的，有意向的人她可以內推！”
舍友關關聲音亢奮，作為追星族的她每個寒暑假都要參加不少追星活動，如果能直接進入影視公司實習，近水樓台先得月，當然再好不過了。
實習？
“我先看看招聘條件，咱們再聯絡。”
林七點開實習公告，辰歡文化傳媒從事電影發行,電視劇發行,電視劇製作，演出經紀，文化娛樂經紀人服務等業務，旗下有不少當紅藝人。
這次招聘了不少實習崗位，機會多範圍廣，是個瞭解影視行業運作的好機會。
【你家不是開武館的嗎？我聽說最近桃子影視有個很大的武俠電影項目，蘇明媚好像接觸很久了，萬一去了對你家有幫助呢。反正我是肯定要去的，你陪陪我嘛，一個人去多冇意思。】
關關發來一大段慫恿語錄。
看著捂著膝蓋休息的爸爸，林七猶豫起來。
她家武校最近的生意太差了，明明已經暑假，但隻有不到三十個人上門谘詢，最後簽下合同的也隻有十六人。
十個小學生，四個初中生，兩個無業小年輕。
平日裡正常上課的也隻有三十幾個學生，這樣下去，武校離倒閉也不久了。
“世道變了啊。”喝完酒，林國強常常這麼感歎著。
他們所在的水市是武術之鄉，這裡自古苦寒，民風強悍，為強身健體抵抗外敵，催生不少武術門類，尤以拳法見長，風格獨特，自成體係，明清時出過不少武進士、武舉人，是中國傳統武術發源地之一。
建國後國泰民安，大家各自奔向美好新生活，武術門派幾乎絕跡，但還是留下不少掌握技能的習武人，林七的爺爺林鸞鳳就是其中之一。
林鸞鳳個子隻有一米六五，人矮小，名字女氣，卻是水市一條地蛟龍。
看上去毫不起眼，出拳卻狠厲至極，打得半個水市都跟著姓了林。
**十年代武俠電影昌盛，藉助這股東風，林鸞鳳指揮兒子林國強開了一所武校，第一年便出了三個全國武術大賽冠軍，一槍打響名號，不少人慕名前來拜師，自此，林家開始了名利雙收的順風之路，成了水市最早住進小洋樓開上小汽車的人家。
紅火的那幾年，水市的所有慶典活動都有林家武校的影子，各所學校的武術操也是林家的徒弟來帶，林家可算得上風光無限。
但是老話說得好，順景往往是逆境的開端，太高的天梯是墜落的預示。
不久，林家迎來了長達十年的潰塌。
林七沉悶地垂下眼眸。
自從大一那年母親因病故去後，這些輝煌的老黃曆再也不見父親說了。
事業失意、中年喪妻、父親避世、身患舊疾，林國強現在像一顆半枯的樹，活在自己的冬天裡。
但武校還要生存，父親和爺爺的心血還要繼續。
如果能搭上影視行業的快車，是不是武校還有一絲起死回生的轉機？
林七下了決心。
精心雕琢了簡曆發給師姐，跟關若錦一起惴惴不安等待，終於等到了麵試的通知。
一麵結束，林七收到二麵通知，關若錦淒慘被刷。
“為什麼！！！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！”關若錦抱著手機滿床打滾，“我多合適呀？我什麼都會，會剪輯會控評，彩虹屁還吹得一流！怎麼不選我！”
林七拿著麵試通過的通知，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被選上。
她不追星，電視劇都看得很少，這個公司旗下的藝人都還冇背全，卻偏偏被撿漏了。
也許真的有好運氣哦，她迷信的想。
“七七，你到時候記得幫我要簽名，最好每個人都要一份，尤其是蘇明媚，要to簽哦，關淩朝也...呃，關淩朝就算了吧，他好像很高冷，不太寵粉。”
提到藝人，關若錦又興奮起來。
“我們蘇明媚是e人，熱情小狗，喜好社交。關淩朝超級i人，高冷，但是貴氣！是民國貴公子，不能被低俗的東西汙染眼眶···”
關若錦拉著林七，一一細數藝人的愛好禁忌。
這話到了林七耳裡，還冇停留兩分鐘就溜走了。
她出神地盯著關淩昭的臉，怎麼這麼眼熟呢？
好像她中學的時候那個沉默的朋友。
-